平山禾醒來的時候，他身邊坐著個一身素縞的女孩，六七歲，是他救了她，也是她救了他。

“嘻嘻……你醒啦。”她左手里拿著一個蒲公英棒棒，右手還抓著剛從棒棒上取下來的一小撮兒絨絨，放在嘴上準備吹。

平山禾看清了他面前的是個女孩兒，明眸皓齒，雙頰一對酒窩兒，彎彎的月芽兒眉微微上翹，眉心一顆黃豆大的紅痣，掛著滿臉的童稚。他面前的被子上，放著洗得干干凈凈那件門童服。

平山禾：“你是誰？”

女孩兒：“你救的人吶。”

平山禾：“那我呢？”

女孩兒：“我救的人吶。”

平山禾：“呵呵……你說得不錯，你一笑是甜甜的。”

女孩兒馬上嚴肅起來：“我笑了么？”

平山禾點點頭：“嗯。”

女孩兒緊繃著臉：“那不能笑了。”

平山禾：“為什么？”

女孩兒指了指自己的一身素服：“老人說過，我在戴孝，不能笑。”

平山禾：“那我呢？”

女孩兒：“你也別笑，不然，我會讓你傳染的。”

平山禾：“不會的吧，這道理講不通的，你是孩子，想笑就笑吧。”

女孩兒看了看門口，小聲道：“那只對你笑，不許說我。”

平山禾笑了：“好吧，那你告訴我，你叫什么？”

女孩兒：“夙兒。”

平山禾指了指她身上：“素兒？是因為你帶孝的原因？”

女孩兒看了看自己身上，對平山禾搖了搖頭：“不……是。我寫給你。”

她把平山禾的手拿起來，沾了點吐沫，寫了個“夙”字。

平山禾：“哦，夙兒。這名字起得好傷感。”

夙兒瞪大眼睛看著平山禾，好象對“傷感”不十分理解。

平山禾想，也是，這個詞兒對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早了點，換了個話題問：“這是你洗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夙兒點了點頭。

平山禾：“你家還有誰？”

女孩兒轉臉看了看屋子里：“沒人了，我爹沒了，就我一個人了。”

平山禾：“媽媽呢？”

夙兒：“生下我來，就死了，我沒見過娘。”

平山禾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這孩子怎么跟我一個命。

夙兒：“你餓了吧？”

平山禾：“嗯。……不過，我一會兒起來做飯，家里有米么？”

夙兒：“我們這里吃餑餑，一會我上蘆爺爺家去拿。”

平山禾：“有我了，咱自己做。”

夙兒起身往外走：“家里什么也沒有，我爹一走，家里啥也沒了。……你等著啊，哪兒也別去。”

平山禾想起身，可兩腿一點勁兒也沒有，只好又躺在炕上：“哦……”

夙兒小跑著離開大門后，平山禾再次試了試，坐了起來。他想看看這個孩子的家，看自己能幫助她做點什么。

看看天兒，可能已經到傍晚了，天氣有點昏暗，按莊戶人家說，快是掌燈的時候了。平山禾想。

屋子不大。是一間屋子半間炕的那種，大門邊上，有個磚灶，緊頂著他躺的這個火炕。角落里，有些柴草。迎面墻上是一張舊得發黃的宣傳畫。一個三支腿兒的桌子，里面一條桌腿是用磚搭起來頂上去的，而且桌子是面朝里放著，看來原來是前面的腿兒斷了，反了個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