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間房子，祁硯靠在床頭，以隨手翻動的琴譜作掩飾，對坐在床沿的林婉秋的數落隨口地應答。

“兒子，你看你都三十歲了，連女朋友都還是模棱兩可，你不急，也得為我們想想啊！你爸三十歲時，你姐都八歲了，你姐三十歲時，杳杳和悠悠都七歲了。”

“姐生孩子時，姐夫好像是四十歲了吧？”

“你也打算四十歲才生孩子？難道要我們進了土都不能看到孫子？”

“杳杳和悠悠不也是你的孫子？”

“他們是外孫。”

“媽，當心姐姐聽到會傷心。”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兒子，我現在是在說你。”

“知道，媽，你會連杳杳和悠悠的孫子、外孫都抱到，哪會看不到自己的孫子？”他的頭沒從琴譜里抬起，說得仍是漫不經心。

“你想讓你的兒子一出生就讓他們的孫子叫他……叫他……這輩份要怎么算？”林婉秋懵了，只得一點兒一點兒捋，“杳杳和悠悠叫你兒子弟弟，他們的兒子就要叫你兒子叔叔、舅舅，他們的孫子是不是就叫你兒子為爺爺？萬一他們生的是女兒，你生的也是女兒，那又怎么叫？叫奶奶？不對，姊妹間叫姥姥？要是一男一女呢，又怎么叫？”

她算得糊涂，他聽得更暈乎，不能讓她繼續算這個輩份稱呼的，趕緊打斷，“媽，他們現在才十八歲，你算這些也太早了吧？”

“是啊，他們現在才十八歲，最少也要四年后才能結婚，等他兒子長大結婚，又是二十幾年，這么算，差不多要三十年。三十年？三十年后你六十歲，剛才還說四十歲，現在又六十歲了，不行不行，六十歲了還生得出來？這樣可不行。你不能再拖了。”

祁硯真是哭笑不得，他媽這是在算什么糊涂帳啊？“媽！”

她放棄了讓人頭暈的計算，正色對他說：“兒子，這次去重慶，你說會帶媳婦回來。可是，我看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你對她的感情，還把她的朋友一個勁兒地推銷給你。你喜歡她那么多年了，開口跟她說很難嗎？”

我要怎么跟她說？她都要結婚了，難道讓我去拆散他們？祁硯在心里苦笑，還是怪自己當初顧慮得太多。

“你一下子帶兩個女孩子回來，也許其中一個真會成為我們家的媳婦，可是，我擔心到最后你愛的人沒娶上，卻娶了不想娶、也不應該娶的人。”

她的話，撞得他的心停頓了一下，是啊，不無這種可能，萬一……他不敢想下去了，拿書的手隨之變得僵硬。

當媽的哪有不了解自己兒子的，奪下他的書丟在一邊，“這琴譜是你十幾年前練的，我就不相信你對它還感興趣？少拿它裝模作樣了。我的話說到你心坎上了吧？兒子，你擔心的，也正是我擔心的啊！”

他坐直身子，雙手撐在床沿，頭卻低著，“媽，不會的。莫琴和艾灃是好姐妹，而且她知道我愛艾灃，她也想幫我，是我跟她說，讓我自己對艾灃說。”

“那你說了嗎？肯定沒有，如果說了，她不會把莫琴推銷給你。你應該感覺得到，莫琴對你有好感。”

“在認識艾灃之前，我教過她拉小提琴，后來，因為艾灃，我們都成了朋友，朋友間有好感也正常。”他的話，說得明顯底氣不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不可能說服得了林婉秋。

“那就說朋友。礙于她和艾灃的關系、礙于你對艾灃的感情，她會壓制自己。萬一，她哪天壓制不住，愛上了你，你怎么做？且不說她會不會愛上你。就現在看來，艾灃很想你娶莫琴，而你想娶的是艾灃，如果你不娶莫琴，艾灃會責怪你，如果你娶了她，你又怎么對得起自己的感情？”

他想起他那天在重慶凌若?極致的家里半開玩笑的試探，問自己，那算不算是說過呢？

“我試探過，她似乎連這個念頭都沒有過。”

“試探？怎么試探的，說給我聽聽。”

當她聽完他的講述，嘆了口氣，開始為她兒子作總結，“八年前，你說她還小，你也要出國深造，那段時間只要保持聯絡就行了。四年前，你說怕耽誤她的學業，等她畢業，那段時間只要給她鼓勵就行了。兩年前，她畢業了，你仍忙著到處領獎、開演奏會，你說，所有的曲子都是為她而演奏，她會感應得到，你也說，你在領獎時的感言，她會聽得懂。今天看到她，我才知道，她不是細膩的人，你做的一切，她感應不到，也不懂。對她，不能試探，應該最直接地表白。她就像一個裝滿了沃土的花盆，你得先放一粒種子下去，她才知道自己應該讓這種子發芽、長葉、開花。”

“我不知道怎么說。”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林婉秋很驚訝，“你深藏了八年的愛從沒對她說過，為什么現在卻不知道怎么說？”

他沉默著，良久，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她就要結婚了。”

“結婚？”

他點頭。

“所以，你就不知道要怎么說了？”

“我還能怎么說，難道我對她說‘不要跟他結婚，跟我，我愛了你八年了。’？媽，我現在很后悔，那時，我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顧慮？尤其是兩年前，我已經有了不少獎，為什么就不能放棄一次兩次？如果可以，所有的獎、榮譽我都不要，我只想可以回到兩年前她畢業的那一刻。”他的話到最后帶著唏噓，不用看，他的眼眶里肯定盛滿了欲滴的淚水。

林婉秋很為兒子心痛，“你把現在當作兩年前，把你想說的話對她說。她還沒有結婚，她還可以選擇。也許，她也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沒有對她說，她就把你放到了朋友的位置。”

“我怕會帶給她困惑，更怕我們連朋友都不能做。”

“兒子，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的，只是默默的等，幸福會因為你沒有及時的伸手一晃而過。”

“只要她幸福，我也就幸福了。媽，請你不要告訴她。”

林婉秋無奈地搖了搖頭，“兒子，你的幸福也才是我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