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孤單而漫長的旅途中，猴子吃盡了千辛和萬苦，一次次地掙扎在生死的邊緣徘徊。他曾經(jīng)在海面上被鯊魚追趕了三天三夜，曾經(jīng)在冰雪覆蓋的極寒之地忍饑挨餓，曾經(jīng)被凡人抓住，逼迫著在大街上雜?！N種悲慘的遭遇數(shù)不勝數(shù)，那一次次死里逃生的驚悸在許多年后依然能夠?qū)⑺麖呢瑝糁畜@醒。

“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為了須菩提的這句話，猴子不屈不撓地堅持著自己的初衷，幾十年來從未改變。再長的道路也會有盡頭，再大的困難也不會難倒有心之人。

當(dāng)身心俱疲，衣衫襤褸的猴子最終出現(xiàn)在方寸山三星洞之時，多年來的壓抑盡數(shù)爆發(fā)，猴子放聲哭泣，悲喜交集。

“道可道，非常道，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可藏于密。唯平衡維系蒼穹，唯失衡掌控生殺，唯永恒超脫輪回，唯守恒能悟大道！”道觀中須菩提祖師靜坐著向眾弟子講授黃庭之言，正是妙演三乘教，精微萬法全，教授到絕妙之處，一時間是天花亂墜，地涌金蓮。

“爾等可曾明白！”講罷，須菩提對班中三千弟子問道。

正如預(yù)料中的一樣，三千弟子一齊搖頭。

“皆是一群朽木！”祖師長嘆一聲道，“天下還有何人能得我真?zhèn)?？?

“哇……”外面的猴子嚎啕大哭，哭到傷心之處，聲音突然洪亮起來，從外面遠遠地傳了過來，大廳上一時響起了無數(shù)個回聲。

“哪里在殺豬？”班中一個弟子聽到聲音叫道。

“混賬！”須菩提瞟了他一眼，那個弟子嚇得立刻低下頭去，不敢吱聲。

“好強的氣勢啊！”須菩提再度震驚，掐指一算，微微笑了，“該來的終于來了，吾后繼有人矣！”

于是猴子就被帶到了須菩提的面前，剛至祖師座下，猴子便跪拜作揖：“祖師在上，弟子誠心來見?！?

須菩提微微點頭說道：“難得你能找到這里，總算與我有緣！”

“求祖師收我為徒，傳授仙道！”猴子拜求。

“大道通天，各領(lǐng)一邊，欲證無量果，先求明道覺！想成為我的徒弟，尚要看你能否領(lǐng)悟我的大道。待我試你一試！”須菩提對猴子說。

“請祖師賜教！”

“你隨我出來?！?

二人就來到了大殿之外，一幫弟子緊隨其后，一場選拔徒弟的測試一會兒即將進行。

“很久沒看過師父出手了！”

“不知猴子能不能頂?shù)米?？?

……

在眾弟子的包圍之下，須菩提與猴子相距數(shù)步，彼此都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的眼睛，二人在氣勢上已然開始了一場交鋒。

須菩提目光如劍鋒般冷銳，帶著冰冷的寒意刺向了猴子，猴子目運兩道金光，眼神烈烈如火，毫不示弱地與須菩提對視。四目相對，如一場冰與火的交鋒，其間不斷有冰霜和火焰消融、湮滅、再現(xiàn)。

二人彼此靜默，兩雙眼睛糾纏著，一瞬不瞬地鎖定在了一起，如此對視了一個時辰不分勝負。就好像兩個高手在對決一般，所用的武器不是刀劍而是他們的目光，交戰(zhàn)至今看不出誰輸誰贏，而他們所逼發(fā)出來的氣勢卻讓人感到了壓迫。

“他們果然好定力啊！”那些已經(jīng)站不住的弟子小聲議論著。

“這猴子竟然能與師父對視了這么久而絲毫不落下風(fēng)，果然厲害！”有些弟子驚嘆道。

過了一會，須菩提忽覺兩眼酸脹，難以為繼，于是他便閉上了眼睛，微微笑著，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很是愜意地搖頭晃腦一周，然后睜開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收回所有的動作，看著孫悟空笑笑，卻不說話。

眾弟子對須菩提的這番舉動迷惑不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又瞄向了猴子，看他如何應(yīng)對。

只見猴子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地，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最后搖了搖頭。

“哈……哈……哈……哈……”須菩提忽然放聲大笑，“果然是天地生成的靈猴，天資果然不凡，石猴，你過關(guān)了，從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了?！?

“啊，就這樣完了？”

“可他們什么都沒有說呀！”

“師父和猴子到底打的是什么啞謎呀？”

……

本以為能有好戲看的那群弟子不免大失所望，在每個人失望之余卻有著更多的震驚和不解。

“多謝祖師，弟子拜見師父！”猴子可不管這些，對著須菩提就行起了拜師之禮。

“好徒兒！既然你已入我門中，那我便賜你一個法名吧?？茨愕男螒B(tài)舉止倒像是個猢猻，不如就姓孫，我門中弟子到了你這代正是悟字輩，你又是天地所生，性本隨空，不如就叫‘孫悟空’吧！”

“謝師父！師父收我啦！我有名字啦！”孫悟空興奮地爬上爬下，四處嚷嚷。

孫悟空拜師過后，那些疑惑的弟子難以按捺心中的好奇，便求須菩提解惑。

“師父，你與悟空一句未問，一句未答，他如何便過關(guān)了？”

“迂腐！我與悟空用得乃是心語，彼此心領(lǐng)神會，既已通曉對方的意思又何須言語？”須菩提斥道。

“恕弟子愚魯，是在不解，求師父賜教！”尚有一些大膽的弟子不甘心而又誠惶誠恐地求教道。

“爾等何時才能開竅？”須菩提只得解釋，“我與悟空對視甚久，已知他心性堅決，定力深厚，絕非等閑，對此為師十分滿意。于是我便閉目微瞑，微笑著晃頭一周，是要告訴悟空我道法之玄妙：有物先天地而生，渾然自成，遍及周天三百六，獨立而不改，可以為天地母，凡夫俗子為求一窺而不可得。吾未知其名，故強字曰道。”

“然后我又睜開眼睛，先指天，再指地，后指心，是問悟空：道在哪里？在天？在地？抑或在心？好猴子，他看看天，又看看地，后環(huán)顧四周搖了搖頭，是說：天法地，地法人，人法道，道法自然，道無處可在，卻又無所不在！想他未入我門竟有這等覺悟，爾等何及！”

須菩提的一席話說得一眾弟子各個慚愧地低下了頭，一個個對孫悟空是佩服不已。

“悟空，快說說，你與師父的啞謎到底是何意思？”孫悟空也被眾師兄弟纏住了，要求解惑。

孫悟空便說：“我一直盯著師父的眼睛看了那么久，是因為我看告訴他在師父的眼中有一顆好大的眼屎。師父最后終于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是當(dāng)著你們那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用手擦去。于是他就閉上了眼睛，感到了眼里有顆眼屎，然后搖頭晃腦一圈把它給甩掉了，接下來師父就微笑著向我表示感謝?！?

“最后師父睜開眼睛，先指指天，又指指地，后指指自己，是在問我：這天上，地下還有人比我更厲害嗎？我抬頭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看了看四周，搖了搖頭，是說：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或是人間，都沒有人比師父你更厲害了。師父一高興，這才收我為徒了?！?

“原來是這樣！”眾師兄弟恍然大悟，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