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認識李云波是我中考結束剛來我姐姐理發店的時候，那時他經常穿著他初中時期的校服，在他家店里來來回回幫他父母忙里忙外。我干活遠沒有李云波那么積極，只是偶爾在理發店里幫我姐做些掃地這樣的雜活。我最不情愿的事情就是我姐生意忙的時候要幫她給客人洗頭，但這只是不情愿，我卻沒有違抗過。我從來都不敢違抗我姐姐的意思，我對她有一種與生俱來懼怕感。

李云波喜歡留一頭標準的平頭，那是學校規定男生應有的發型。他長得和我一樣又高又瘦，但他的皮膚比我白。他是那種比較深沉的男孩子，老是鎖著眉頭不愛說話。

我記得我第一次和李云波見面是他和他母親一起來理發店理發那次。他從進理發店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美發雜志不說話，而她母親一進門就開始笑容滿面地問長問短，連洗頭的機會也不放過。她一會兒問我姐姐我們老家是哪里的，一會兒又問我們家里有哪些人；一會兒問我中考考了多少分，一會兒又問我姐夫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簡直就像個調查戶口的。而且她還總喜歡以“我們家李云波”這樣的口吻來說話，一會兒對我姐姐說：“我們家李云波中學時拿過他們學校二等獎學金。”一會兒又對我說：“我們家李云波以后就有伴了，劉澈，這離學校這么近，你也不住校吧？以后晚上就和我們李云波一起回來，也好有個伴。”

整個談話過程中李云波母親那燦爛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沒消停過。我姐姐也一直都笑容可掬地應對著她的話。我表面上也和我姐姐一樣笑容可掬地和她說話，心里卻十分不喜歡她——我對嘴過于發達的人一向沒有好感，在我看來這種人都具備一種惡毒本領——先捧你上天堂，后推你下地獄，當著你一套，背著你又是另一套，本質上就跟我們村子里那些長舌婦沒什么分別。只不過我覺得李云波母親遠比那些鄉下女人會偽裝許多，好歹人家也是個開了十幾年飯館的老板娘。但我還是相信：說三道四乃是中國婦女的看家本領，尤其是我父母那一代以及我父母的父母那一代的那些沒文化的中國婦女。

輪到李云波理發的時候他還是旁若無人地一直拿著書在看，他母親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說：“還看！這是你新同學，劉澈。他也跟你一樣不住校，以后你們兩個晚上回來就相互有個相應。”李云波這才回過神，抬起頭面紅耳赤地點頭跟我打招呼說：“哦……不好意思……你好，你好，恩……我叫李云波，恩……請以后……多多關照。”

“哦，沒事，”我的臉也被李云波傳染了，刷地一下變得通紅：“我叫劉澈，以后多多關照。”

然后李云波邊理發邊和我聊天。他這人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仿佛談判一般嚴肅。他談論的大多都是學習方面的東西，光中考的一道數學題他就跟我扯了起碼有一刻鐘。我表面上興致高昂地應和著他，心里卻十分不喜歡他這樣的談話方式和這樣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