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月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青石臺階，平平整整的徹過了整道的長廊，簡單而又冷清，秋風夜色清涼，風卷起，不見絲毫塵土，清清脆脆的讀詩聲徘徊在干凈卻簡陋的花園中，冷清中卻閃動著鮮活的生機。

一個少女光著足，散著發，坐在殿閣長廊上，素白的衣服長長的拖在地上，不染一絲的塵埃……

揚著頭，那純凈白晰的小臉上，有著凈白化不開的明亮，閃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如星子般璀燦。

“一顆，兩顆，三、四顆……，為什么天上有著數不清的星星？”少女伸的長長的手指點著天上。

“哎呀，我的好公主，你怎么又不穿鞋了，這成什么體統，還有公主的樣子嗎？”

少女轉過頭，盈盈而笑，天真的竟像是落入凡塵的精靈，她歪著頭，看著急步著跑來的宮裝女子：“吉祥，你看這天空之中，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星星，我怎么數也數不清？”

“公主，你瞧你，天氣已經入涼，你這樣，會生病的。”吉祥擔憂的看著如坐在風中的公主，輕蕩的雙足。

少女不在意的笑著，微揚著頭說道：“明明只有雙十年華，怎么偏就扮得跟老媽子似的。”

吉祥不語，手上拎著的是用銀絲織畫鳳翔云飛繡鞋，即使干凈純白，可是卻已洗得斑駁陣舊了，她低著頭，走到了少女的身邊，輕輕的執起如玉雕的小腳，口中卻應著她的話：“明明是身嬌玉貴的萬金之軀，偏偏扮的跟野丫頭似的。

少女皺了皺鼻子：“這樣舒服啊，拘拘束束的多是煩人！”她輕巧的從長廊上跳了下來，如翔蝶飛舞。長長的烏發垂落，竟絲滑如綢緞。

“發也不梳，真讓人看到了，還以為我照顧不周！”吉祥愛溺的撫著她的長發。

少女斜眼輕俏：“反正這里也不會有人來！”她微微的嘟起了嬌唇。

吉祥一愣，淚水卻禁不住不住的滑落：“是啊，這里也不會有人來。”有多久了，這座名這儲鳳樓的殿堂，門前已幾可羅雀。

自二年前皇后死了，這曾集萬千寵愛于一生的長公主，竟漸漸的讓人遺忘，倍受驕寵到冷冷清清，這樣的落差，只有鳳語公主才能泰然處之吧。

看著幾欲落淚的吉祥，鳳語伸過手，輕輕的撫去眼角的淚痕，她知道這個陪著母后身邊的忠心丫環，依舊在盡著自己的努力，維持她一個做公主的尊嚴，可是她又怎么不明白，她的不在乎，母親的逝去讓她明白，一切的繁華落盡后，那些屬于身外的榮耀，只不是是虛化的浮沼。

“吉祥，別哭了，如果把眼睛哭壞了，你怎么為我繡那件那銀月含星裳？”她笑著，吉祥無法明白她的心，可是她卻知道吉祥極力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獻于她的眼前，可是卻有心無力，隨著母后的死亡，儲鳳宮從門若市，到清冷的光景，只不過是瞬間，就算是宮中的補給，也隨著人們的淡忘越來越少，如今這個宮中能記起她的人又有多少，恐怕就連她那成日醉生夢死的父皇也忘記了她這個曾經捧在手心的公主。有多少人能像吉祥這樣，為了她無私奉獻，蹉跎了青春，放棄了離宮的希望，毅然的留在她的身邊，而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去安慰著她。

吉祥抬起頭，對她微微而笑，鳳語公主的貼心與善良是與生俱來的，就如同她那悲天憫人的皇后娘娘，讓人心痛與憐惜：“如果皇后看到此時的光景，必會難過不已……”只是她看不見了，或是看見了，卻只能無奈的在這凄涼的后宮無聲悲泣。

鳳語淡了淡眼光，母后的死，吉祥的淚比她的要多，不是她情冷，而是她更明白母后的心，在看淡一切，心灰意冷，與其掙扎在指責與背判之中，倒不如一死，死亡對她來說并不是最痛苦的，反而是一種解脫，懈下重擔的超然。

“她不會難過的，母后她不會再看著這里。”鳳語輕輕的笑著，語調中有著篤定，即然瀟湘轉身，那便不再留戀。

吉祥抬頭，正看見鳳語的側臉，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瑩光，剎那間，似乎時光流轉，她再次看到那滿堂的華光，莊嚴的樂禮在滿堂緩華的大殿之上，禮官在誦詠，皇后娘娘戴著金縷絲綴起的后冠，穿著繁華的禮服，帶著尊貴的微笑，在眾人的注視下，登上了高不可攀的后位……

公主的眼睛，跟皇后娘娘的太過神似，卻少了一分娘娘的傲氣倔強，多了一分靈致飄忽，似乎淡然相對是她與生俱來的氣息，可是她更明白屬于公主的慧質蘭心。

她無法離開她們，從高貴的皇后娘娘到尊雅的鳳語公主，她永遠只想在華彩的光影后為她們點燃所能奉獻的瑩瑩之光。

“其實這并沒有什么不好。”鳳語拉著吉祥坐在長階之上，她伸著手，指著天空：“人一生，能有多少這樣的清閑？誰又能脫開所有的俗世紅塵，不受干擾？我所做的，只不過是在享受現在的寧靜，也許下一刻，也許明天，所有的一切都將會變。所經歷的一切，也許在多年以后回看，笑一笑，不過是過眼云煙。屬于曾經的奢華富貴也只是當時的感覺。”

公主的話，她聽不懂，也無法懂，只知道無論何時的鳳語，在保有她純凈心靈的同時，都有一雙通透的眼睛。

宮門外傳達室來了輕快的腳步聲，似快走，似慢跑，所謂的儲鳳宮，獨立而遠離繁華的燈火闌珊，除了打掃的老宮人外，幾乎沒有人原意來到這似冷宮一般的地方。

多久了，十天，二十天，這座宮門沒有第三人踏足過。

可是門外的輕快來自于何人？鳳語與吉祥一同把目光落在殿堂的大門處。

步子越快，帶著匆忙的急促，然后門被重重的推開，一個高大瘦晰的身影立于門前，清濯面孔寫著入別重逢的激蕩。

鳳語驚喜的站了起來：“三哥！”他回來了。

人情薄如紙，與母后最親近的凌妃、同母后互稱姐妹的玉妃、平日來往絡繹的后宮嬪妃，都在這場災難中銷聲匿跡了，平日疼著我，寵著我的皇兄弟，皇姐妹也因為這場突來的變故而疏離淡然，可是我知道，只有一個他不會，我的三哥，那個敢愛敢恨，敢作敢為的三哥……

可是從母后被賜死，到她被遷離原本的儲鳳宮，她都不曾再見過這個最疼愛她的三哥，她知道他是有計劃的被調離，一走二年……，可如今他回來了。

“羽兒……”只有最親近的人才這么叫她。在她的臂間，有一朵如羽毛的殷紅胎記，母后說，那是鳳的羽毛。

鳳語對著她盈盈而笑，一如從前。

“我回來了，我終于回來了！”想了很久，努力了很久，可是卻走了二年。“對不起！”他明白這是屬于他母妃的計策。

鳳語搖頭：“她是她，你是你，她只是看到了父皇心中所想。”她永遠那么清醒理智。

“如果想哭，三哥陪著你。”他伸手向她。

鳳語只是微笑，淚已風干，只是記憶風不干罷了。

她微側過頭，細細聆聽“是什么聲音。”

“你聽到了。”三哥將背放在身后的手向前一伸，一只純白色的稚鳥躍然于他的大掌之間，半閉著眼睛，吱吱的叫著。

“鳥兒……”好漂亮的鳥兒，從來沒有見過的。

“二年前，我走時，答應要給你帶這世界上最好的禮物。”他總是想把最好的呈于她的面前。

“它是什么。”鳳語的眼睛無法離開。

“大漠的飛鷹！”三哥的眼中的著深深的歉意：“我保護不了你，我一直在想，我為什么保護不了你，我一直在想，什么才可以保護你……”

鳳語笑了，它只是一只鷹，只是一個動物，在權勢如天的皇權面前，微不足道，可是它卻代表了三哥的心，或許愧疚，但依舊是一顆愛妹妹的心。

“我能抱它嗎？”她伸過手，白色的鳥兒在瞬間張開了眼睛，小小的眼中有著煦煦有神的光芒，她的笑眸與它的相對，瑩亮清透的靈致剎那間將它征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