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嫻走了,在春節前夕,要回南京老家和父母在一起過年。
小嫻其實本不想走,堇祎知道她是不想自己一個人,小嫻是個好姑娘。但還是強烈的自尊心作怪,她死活要讓小嫻回去過年。抵不過堇祎的執拗,小嫻還是嚴守“司令”命令,回家去了。
小嫻走了,其實堇祎很清楚,她還是會回到一個人的狀態。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班,一個人睡覺,一個人散步,一個人靜靜地聽歌,一個人默默地流淚,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再可憐可悲的事情,終有一天都會變成沒什么大不了。
習慣就好。
她沒告訴嘉柯小嫻離開的事,當所有重要的人都選擇跟她的生命告別,她才發現,堅強起來,哪怕只是偽裝的堅強,是她目前唯一僅存的自尊。
而且,她不要再破壞嘉柯和安琪的除夕夜了。
除夕夜,堇祎覺得在家里實在憋悶,就決定出來走走。沒想到即便是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街上還是不乏人來人往。她在想:春運一定不能把所有人帶去他們想去的地方。雖然不能回家的人有諸多遺憾,但至少他們的心中是有企盼的,至少今年不能回家,來年可以。
那我呢,我該去哪里,天下之大,我的親人在哪里。她想。
她心里是哀婉的,是決絕的,是不容許有任何企盼的。
因為,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沿街乞討的流浪人,堇祎把身上的大鈔都分給了他們,那些人拿著錢,高興地都要跳了起來,那是大概乞討一整天也不會掙到的數額。
這樣一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堇祎仍然不愿意去賭人的良知,她寧愿被騙,也不愿意質疑自己所看到的,而心里的光明始終通著現實。
散步看到了一個超市,裝潢得很漂亮,房子上掛了很多五顏六色的彩帶,超市上還釘著極大的木質招牌,在喧鬧的都市里很是扎眼,門口竟然還在放著圣誕歌。不禁讓堇祎想起了平安夜嘉柯送了她一個很大很紅的蘋果,是他自己DIY的,上面用白板筆畫著很夸張的笑臉。堇祎真希望,那個蘋果能陪她一輩子,在她孤獨無助的時候,看著也是種安慰。雖然放進了冰箱,但她仍是擔心,擔心它有絲毫的損壞。不管怎么樣,保質期只能延長,卻不能永恒、無限期。
走進超市,她在冰柜前用手指輕輕掠過,感受和自己的心一樣冰冷的感覺,這種冰冷,是她最熟悉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買了一袋速凍水餃,堇祎就回家了。
不管在哪里,都是沒什么,街上張燈結彩的喧鬧是不歡迎我的吧,她想,我還是不要掃了這個喜慶日子的興。
捧著熱騰騰的餃子,蒸汽慢慢升騰、上揚,一直蒙住了堇祎的臉龐。堇祎的雙手緊緊握住那只碗,期待會有一絲溫度跑到手上面。
她才發現,這世界上有一種功叫無用功。
她也才明白,越是盛大的節日,越是無法掩飾平時輕而易舉收起的傷悲。
她打開了電視,想要不那么特殊,和大家一樣觀看此時此刻幾乎全中國人民都在看的春節聯歡晚會。恰逢一段精彩的相聲。
“哈哈哈哈……”
一連串近乎瘋狂的笑聲。
在這個空蕩蕩的客廳里還依稀聽到些回音。
“吧嗒”。
“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吧嗒”
“吧嗒……”
這聲音突然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哎呀,都滴到碗里了。”她對著碗自言自語。
“呵,我這是干嘛啊,這么高興的日子。”
“堇祎,今年,你就28歲了。”
她用手背撫了撫臉。
“夏堇祎,新年快樂。”
這就是我們的女主人公夏堇祎的新年。
新年過后的第三天,嘉柯給堇祎打了一通電話:“出來走走吧,我有話跟你說。”
春天好像真的要來了,不然為什么每個人的臉上都紅彤彤的。
“老板,老樣子啊,她柳橙汁,我青啤。”
“你又瘦了。”
“得得得,麥嘉柯啊,你少在這給我說這些,別那么婆婆媽媽行不行,大過年的,讓我舒服點行不行。”堇祎不耐煩地看著一臉憐惜的嘉柯。
“堇祎,我這次找你出來可不是逗悶子的,我可是有正經事啊。”
“什么事,麻利的,說!”堇祎還沒喝呢,怎么就高了的感覺。
“你今天出來沒吃藥吧?”
“去你的,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走了啊。”
“那個……公司下個月要派我出國。”剛才的玩笑似乎是個暖身,熱場過后,嘉柯的臉突然皺緊了,顯得異常緊張、嚴肅,聲音也低了八度。
“哦,好事啊,有為青年。去哪啊小子?”堇祎什么都沒意識到,還在用調侃的語氣應和著。
“巴黎。”這兩個字似乎是麥嘉柯從牙縫里小心飄出來的字眼。
“什么?”
“巴黎。”第二次說的時候吐字清楚多了。
“哦,巴黎就巴黎唄,你說那么含糊干嘛?又不是去做賊。我沒事啦。”
“在我面前你有必要這樣嗎?你這樣有意思嗎?”嘉柯突然皺緊了雙眉,冷眼對著夏堇祎。
“呃。”堇祎愣住了。
“那……什么時候走?”
“月初就走。”
“你現在是提前跟我告別嗎?我需要去送機嗎?”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想讓你跟我一起去。”
“麥嘉柯,你無聊!”堇祎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受到了重重的一擊,所以晃了三晃,橙汁從杯里溢出幾滴,在桌布上有斑駁的淺黃色,圈圈點點,很快滲了進去。
“我夏堇祎不是那么沒品的女人,我跟他就算再相愛也是過去時了,難道你沒聽我告訴你他和子萱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嗎,就差沒給我發請柬了,那是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會去。上官可凡連這個消息都不敢告訴我一聲就這么一聲不響地消失,我還有什么好說的,我就那么沒人要嗎,非要在他屁股后面追著。你讓別人怎么想我?我告訴你,書上寫的什么因為有愛,所以不會生恨,什么就算不是戀人,也可以做朋友,那全部都是騙三歲小孩的。你讓我怎么面對一個愛了十幾年的男人說‘恭喜’,你又叫我怎么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微笑地看著他們走上紅毯,你又如何讓我在那里給他們表演我有多不在乎?”
“你聽我解釋!”嘉柯尷尬又心疼地看著旁若無人去咆哮的堇祎,復雜的心情全都寫在了臉上。
“我不想聽!你該不會讓我在最后一刻試著去挽回吧?你以為我們現在是在拍電視劇嗎?哇,好感人啊,女主角在男主角即將結婚的最后一刻終于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并且回心轉意,他們終于在一起了是吧?哇!好感人啊!我是不是還應該鼓掌叫好?可惜,麥嘉柯,這不是我夏堇祎的戲碼,這樣的劇情也不會屬于我。你還是收起你的同情心吧,我也不想鬧清這事情的原委,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判死刑是我心甘情愿的,與你無關!”
“再見!”堇祎轉身就離開了,就連走路的姿勢都是那么瀟灑。
一會,她又回來,對著僵住的嘉柯說“一路順風,還有,新年快樂。”不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面無表情,一點也不快樂。
等嘉柯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知堇祎已經走了多遠。
但嘉柯還是對著門口大吼:“新年快什么樂!你一點都不快樂,我怎么快樂?為什么要言不由衷!”
“對!我就是這樣想的,你全都猜對了!怎樣?不行嗎?”
“你以為我愿意!”
“我告訴你,夏堇祎,我不止一次地告訴你,因為你的美麗,因為你的優秀,可能禍害你一輩子。”
“不,不是它們,是你那從來都沒用對地方的高傲和自尊心。”
“你知不知道,那會讓你永遠成為一個人。”
“除了我這個傻子是你怎么刺激都死活賴著不走的。”
“你這個笨蛋!所有你想得到的都不是本來就屬于你的!”
“但,應該屬于你的,憑什么拱手讓人?!”
“你是不是覺得所有的美好都會永遠存在,你根本不用花任何心思?你是不是覺得失去的總有一天還會回來?”
“你老是把現實想得太過陽春白雪,傻妞……”最后一句顯得尤為無力,不是因為什么。
嘉柯終于吼得全身酸痛,四肢無力,一下子蹲了下來,胳膊抵住了臉,讓我們看不清,他是哭還是苦笑。
但是,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