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吃飯不能出聲。桌子碗筷都放在準確的位置。飯桌上非常豐盛的飯菜也是按照一朵牡丹的狀態對齊了擺放的。碗碟一模一樣，沒有一只碗出現了破邊，也沒有一雙筷子長短不一，哪怕只是些微的長短不一。

莫老爺說：“請。”

阿力是下人，不能在桌上吃飯，只是侍候在旁邊，他得在眾人用餐結束以后去廚房吃。

一桌的人都感覺得到壓抑的氣息，只是吃飯。可能陸浩并沒有什么不適應，這些對他而言不過是個規矩，人間規矩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再來一條。阿力的手藝出奇地好，每道菜都精致得色香味俱全。陸浩稀里嘩啦的吃飯聲引得梁域不住地在下面踩他腳讓他收斂。

終于捱到了莫老爺放下碗筷，用餐布擦擦嘴唇。眾人連忙放下碗筷，以示自己也吃好了——當然，陸浩放下碗筷的舉動還是梁域踩他腳的功勞。

“呃，我們吃飽了。”陸浩說。

阿力就立刻來撤下飯菜。沒有人幫他。他卻也做得麻利。最后對莫老爺說：“老爺，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去給我們泡一壺茶來。”莫老爺說，口氣還是溫和的。

“里面請。”莫老爺對眾人說，手如方向標一樣指著會客廳。

“謝謝。”梁域說。

于是眾人又各自坐回各自原來在會客廳的位置，誰也不敢亂坐。這個莫家好像被一種潛在的規矩牢牢控制著，即便是流水在莫家也必須按時按量而流。

這時，阿力送茶來了。和先前的茶壺并不一樣，四個人的茶杯也一式換了新的。第一次阿力為他們泡茶的茶壺和杯子看去就仿佛是普通的紫砂壺，茶杯也是一般如此。而這次，換上的茶壺卻是青色的，茶杯也是。那種青色看起來極其舒服，很青，卻青得不帶一絲假氣，濃濃淡淡地抹均勻了，仿佛初生嬌嫩的荷葉，在盛夏的陽光里俏生生地立著。即使是梁域這一行外行也看出這茶壺的珍貴。阿蠻說：“好漂亮。”

莫老爺聽到心愛的茶壺茶杯得到夸贊，胡子也情不自禁地上揚，說：“是青瓷。”

這下三個人都震驚了，這就是傳說中“奪得千峰翠色來”的青瓷，用那失傳已久的工藝制作出的那始終不再出現的奇跡嗎？仔細再看看手中的茶杯，更加覺得晶瑩剔透綠得喜人，仿佛一只渾然天成的翡翠，卻比那更潤滑溫膩。梁域捏著手中的杯子情不自禁地放松了手力，好像生怕自己會捏碎這稀世的珍品，他喝了一口茶，覺得神清氣爽，就更加好奇地觀看這神奇的杯子中盛得是如何之茶。那茶葉綠色嬌嫩，狀如雀舌，在杯中或沉或浮，仿佛佛家所云的別有洞天。梁域說：“這茶，該是另一珍品了。”

莫老爺說：“是敬亭綠雪。”

唐代大詩人李白曾有詩云：“兩看相不厭，唯有敬亭山。”敬亭山景色奇秀，卻更有好茶隱在這崇山峻嶺秀樹佳林中。乾隆帝下江南時曾遇兩采茶女子，一名敬亭，一名綠雪，就拿這茶治好了微恙龍體，于是龍顏大喜，賜此茶名曰“敬亭綠雪”，此后列為供茶。

“沒想到這番一來，卻得了不少世間少有的珍寶開眼界。”梁域放下手中的茶杯，說：“莫老爺說的那十年之前的關于鸞鵬的舊案卻更是我感興趣的精品。”

莫老爺看著這少年，似乎略有慍色，但還是開了口說：“倒是，我差點忘記了你們此行的來意。那十年之前，是莫彬十歲的時候，莫家莫名其妙地接到了一封署名鸞鵬的信。當時我就知道不妙，因為這鸞鵬我是知道的，雖然所知不多。那信的開頭就點名要莫彬來幫助他的主人進行一場通靈儀式。”

阿蠻緊張地問：“那封信現在還在嗎？”

莫老爺搖搖頭說：“早已不在了。這。。。。。。”

窗外已經黑了。夜色混沌。一個黑影正站在外面凝視著屋內的這一群人。黑影的身材高大，體格健壯，那射進屋內的目光，隱晦神秘。

阿蠻感覺到窗外，向外看去，卻只聽見驚飛的幾只鴉雀撲楞翅膀的聲音。那個人就如同一只大鳥，停在屋外那棵高大森郁的樹木上。但，誰也不知道。

梁域皺起了眉頭。他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阿蠻。他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