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出去了。兩人對望著，本來有許多話要說的，這會兒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還是范幗英受不了林孝天那雙灼人的目光而垂下了眼簾。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說：“這里的茶口感真好，清香中帶點兒甘味。”

“當然啰，這里是‘品茶書吧’嘛，如果泡的不是優質茶，豈敢用‘品’字來命名。”林孝天的眼睛依然盯住范幗英的臉，仿佛要在她的臉上尋找年青時代的影子。

這種目光看得范幗英心里直跳，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看著側面的博古架說：“說的也是。”

林孝天眼里的范幗英，漸漸地幻化為三十多年前學校禮堂的舞臺上出演的話劇《雷雨》中飾演“四鳳”的那個女生；又幻化為兩人在那個教學樓樓道里激情燃燒地相擁相融和在美國邂逅的翻云覆雨的景象。

范幗英轉過臉來，看見林孝天異樣的眼神，有些羞澀地說：“你怎么了？傻呼呼的。”

“哦，我在想過去。”

范幗英無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抿一口茶。

“英，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我知道，你恨我，其實我也恨自己。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店記著你，常常想起我們相處的幸福時光。除了工作，我幾乎是在回憶、自責和思念中度過每一個不眠之夜……”

“好了，別說了，我不想聽這些。”范幗英又側過臉去，眼里噙著淚。

本來輕松的氣氛突然間變的有些嚴肅起來。

不是范幗英不想聽他的帶著懺悔和溫情的話語，是因為，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想哭的情緒。實際上此時的她是多么想撲在他的懷里大哭一場。他們有一雙兒女，本該是一個幸福之家，為何卻分散在三個家庭里。為什么？為什么？范幗英的心里在吶喊。可是表面上卻顯得很平靜。

沉默了一會兒，林孝天說：“好吧，你不想聽我的心聲，那就不說了。只是永東是我的兒子之事，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

“這件事，我也是那天在醫院里，看到永東和白樺這兩個孩子時，才悟到的。因為他們長的實在是太像了，除了眼睛不像以外，其他都很像，特別是下巴的那一豎溝，和你的一模一樣，不容質疑，這兩個孩子是親兄弟。”

“哦，原來這樣，我怎么就那么麻木，要不是那天回家后丹婷跟我鬧，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么一個兒子。”

范幗英心里說：其實你還有一個女兒，她也有一些地方像你，不過像我比較多，她的下巴沒有那一豎淺溝，看到她，你不會想到她是你女兒。心里又想，如果他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女兒，又會怎樣呢？

“英，林澤元知道這事嗎？”

“不清楚！這些年來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永東。永東是他的心肝、他的驕傲、他的希望。孝天，雖然永東身上流的是你的血液，但是在他心里，林澤元才是他真正的父親，希望你不要去打擾他們，就當這一切沒有發生過，心里知道就好了。這點，你要答應我。”

“其實這件事我也曾想過，能理解你的用心。好吧，我答應你，就讓這一切保持著它原來的樣子吧。不過，我還是想正式認識一下永東，我不奢望他叫我爸爸，叫我叔叔總可以吧。”

這時服務員進來給茶壺里加水和斟茶。出去時與一位剛從洗手間出來正進入包廂的青年撞了個滿懷。兩人都說：“對不起。”青年在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的視線里有兩個模糊的人影，于是意識到自己走錯了包廂。正要再說一聲對不起時，他的眼睛不動了，原來他正眼看去時這兩個人影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林孝天和范幗英聽到有兩個聲音說“對不起”，就側過臉朝門口看去，這時正好與永東的目光相遇。

六雙驚訝的目光對碰，一時無言以對。可謂此時無聲勝有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