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暉如一個垂暮的老人在彌留之際一波一波的灑向大地。沙粒發出耀眼的金黃，在猩紅血色的映襯下詭異非常。

一日的鏖戰已經漸息尾聲。不時的有撕心裂肺的吼叫劃破天際怒沖云霄。如昨日般。漸腐的殘軀被風沙掩埋，在明日的黎明必定會有新的尸體橫放此處。

尸體的腐氣逸過沙漠的間隙，如渺渺的煙氣彌漫旋轉升騰。在傍晚悶熱的烘焙下撲入鼻息，幾欲令人作嘔。直煞得那盤旋此處的大雁也是擇路而逃。

樓蘭城下。那環形圍堵的白色帳幔也在日益縮小。若從高處俯視那白色，恰如一群嗅腥而來的白蛆，殘忍的、持久的啃噬一個傷痕累累且無力反抗的巨大的甲蟲。

當中的一個暖白色帳篷中隱約有絲竹之聲傳來，嘈雜喧囂。

循著那聲息，掀開帷幔，他皸裂的手掌停在白色之上。終究，只是怔了怔、無奈的搖了搖頭，邁步而入。

地面上一種比黃沙更為柔軟的織錦奢靡的鋪開。檀香、醇酒雜糅著女子的體香撲面而來擊碎著連日征戰的男人的感官。舞姬。琴伶。將軍。將士。似乎都是沉浸在一種巨大的歡愉之中不可自拔。歡笑一浪高過一浪，淫樂，此起彼伏。

“可汗。”一個侍衛單膝而跪。小心翼翼的對著軟塌上至高無上的主子說道。“陳將軍求見。”

然而。斜倚塌上的人好若并未聽到。仍是懶散的執著透明的水晶酒樽與前方列坐開來的眾士兵對飲。好似疲倦般的微闔眼簾。

“可汗。”他躍過琴伶，繞開舞姬。徑直的走向安適在繡塌之上的王者不卑不亢道。“可汗。現下樓蘭死守內城，我軍在強攻之下損傷嚴重，糧草匱乏。而且...，而且，當中有一部分對戰爭已經感到厭倦懈怠。還有，.....”

“哐當。”一盞精致的水晶杯落地應聲而碎。霎時，歌舞遽停。暴戾從醉欲眼眸之中一閃而過。緩緩、他有重新拿起另一盞斟滿美酒的杯子。唇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無妨。懈怠戰機者，殺無赦！”狠狠的吞下一口醇酒。終于轉向席下稽首待定的臣子道“梓生。來嘗嘗著樓蘭掠來的美酒佳肴，絕色佳人吧。哈哈。”

說罷。自是不管席間眾人，微瞇雙眼。手指和著琴弦流動的韻律叩擊桌面。

席間一時又恢復了它應有的奢靡。

“驚鴻翩躚之間行云流水。樸素凈潔之中金戈鐵馬。”一語未畢。舉座嘩然。不知何時。帳內已經多了一名黑衣男子。而此處眾人卻無一人知道他何時到來。

“黯魄。”剛剛退后的侍衛驚叫著。

“唰、唰、唰、”帳內所有的人劍拔弩張。只是，都是顫抖的握著劍柄，足似千重而不前。陳梓生也猛地抽起他腰間的佩劍橫在可汗的身側。他統帥軍士運籌帷幄可以，但是他也明白如若黯魄舍命一擊在此帳中無人能攖其鋒芒。

軟座上，懶散的王者仍是氣定神閑的微瞇雙眼享受著奢靡。好似來人只是一個久未重逢的客人。

黯魄。烏茲第一殺手。因其雙眼失明為黯。殺人奪魂為魄。十年前潛入烏茲宮闈行刺可汗。被眾侍衛伏擊，依恃武技精湛而力竭而逃。從此，無人知其去向。現為，烏茲待捕逃囚。

而此刻，居然明目張膽的出現在王賬內。怎的不叫人驚奇。膽顫。

然而，他并未直視刀戈相向。漫步至琴伶身畔。嘴角有一股捉摸不定的笑意。

“《玄衣》錚吟。萬古悲涼。好一首《玄衣》呀。”

聽此，撫琴的那名女子雙肩微微顫動。一時間竟慌亂中亂了琴韻。

“呵呵。就這樣還想學人家做殺手嗎。”笑容彌漫在他的臉頰。他再度開口。一雙全是眼白的詭異瞳孔直視那名琴伶的眼睛，琴伶只覺得腦子一暈差點就被他那雙眼所控制。

‘瞳術’她心里一個激靈。這種失傳已久的功法難道又重出江湖。旋即，她猛地移開與之對視的眼眸。袖袍上揚。一縷破空之音傳出。

“叮..叮..”向著繡塌的方向。一枚彎曲的袖箭跌落在地幔之上。黯魄拂了拂黑色的袖擺。沒有人看清他如何出手。

而一旁的舞姬也在一擊未中后頓時委靡在地，面若死灰。

“可汗好定力。哈哈。”黯魄向著塌上闔著眼的王者譏諷道。“現在，也可談談我們的事了。”

“將兩人拉下去凌遲。其余人全部撤下。”他張了張嘴。

“可汗。......”陳將軍驚心擔擾道。

“下去！”他喝道。

“是。”含命而退。

帷幔被從外面放下。濃厚的布幔遮擋了寒氣也遮住了兩人之間的秘密談話。一切的一切，似乎只有透過布幔呼嘯而過的晚風明曉幾分。只是，這幾分也像被消散在風的囈語之中了無痕跡。

夜色悄然到來。在夜色到來之時。也有可汗的一條軍令隨即頒發。

“限所有將軍士卒不顧一切于兩日之內攻破樓蘭內城。掠城三日。棄城而走。陳梓生將軍率起帳下所有士兵即刻啟程。防止昭盛西進。”

一切行于匆促之際。各將士領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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