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愛醫院”外科大樓五樓，手術室門口的顯示燈亮著。

手術室里很靜。側臥在手術臺上的老年女性患者，正處在術前恐懼癥之中，身子微微有些抖。象征著頑強信念的無影燈已經開啟，清幽的光線打到她的背脊部，麻醉師正在專注地工作。器械護士埋頭清點著一大堆錚亮的手術器械。

我一面小聲吩咐劉鋒醫生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面從巡回護士小米手中接過藍色手術服，雙臂靈巧地鉆進衣袖，然后轉過身，小米麻利地在背后幫我系著帶子，輕聲問：“尚醫生，今天聽音樂嗎？聽什么音樂？......”

闌尾切除術是普外科常規手術，我做了很多例因此十分有把握，便逗她說：“周杰倫的《雙節棍》，劉歡的《好漢歌》，周華健的《刀劍如夢》都可以，要不DJ也行………”

巡回護士聽了我的話，在口罩里笑，手術帽沿下露出一雙月牙般的眼睛望著我，疑惑地問：“尚醫生，你又開我玩笑，這里是手術室，又不是擂臺和迪廳，怎么能放那種音樂，容易出醫療事故的喔。”

我說：“明知故問。一切從前，肖邦的柴可夫斯基的鋼琴曲都可以！輕柔舒緩的音樂能放松醫生和患者的神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科學家研究的結果，音樂還能促進胎兒和植物生長發育哩?！?

麻醉師打好了麻醉，點下頭示意我手術可以開始了。潘杰正在地給患者手術區域消毒，一絲不茍的樣子。剛才術前洗手時，他還像是跟水有深仇大恨似的，把感應器水龍頭的流水故意弄得水花四濺。我知道他對歐陽主任安排我做這次手術的主刀，他和劉鋒分別做一、二助，心里感覺不爽。但是戴了口罩沒法用嘴對我表達中國漢字博大精深的貶義詞，也只好展示其豐富的肢體語言了。而我則裝傻充愣當他是無色無味的生理鹽水，心里卻想誰叫你技不如人呢！

我接過器械護士遞過來的手術刀，對站在手術臺對面的潘杰和劉鋒點頭示意手術開始！只要站手術臺上，只要握著那一柄手術刀，我就感覺搖身變成了戰場上的將軍，有種神圣莊嚴且肩負重大使命的感覺，盡管手術刀和軍刀從大小上是不可比較的。我不慌不忙地劃下第一刀，不深不淺不長不短，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內行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蘊涵的功力！就像是從劍客看似簡單一拔劍的動作，高手就能判斷出他的劍術平庸或者了得。

劉鋒準備拉勾，潘杰忙著協助止血。手術臺是神圣的，盡管手術臺下有再多嫉妒和憤怒，此刻人人都必須毫無雜念，全力以赴，誰若一心兩用，我雖然不能把手術刀當飛鏢使，但做為主刀的我有權給他三個漢字：“滾出去！”，或者五個英文字母：“go out！”

器械護士是位老護士，經驗豐富，他能從一個眼神就能敏銳地捕捉到主刀的意圖，下一秒鐘就會準確無誤地將我想要的器械遞到我的手中。手術刀和止血鉗在我手里上下翻飛左右穿梭，我輕車熟路地就進入了患者的腹腔。麻醉師事先在點滴里加了鎮靜催眠類藥物，此時患者已伴著微微鼾聲，愜意地入睡了。監護儀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表明它正在與臺子上的患者同呼吸共命運來著。麻醉師坐在心電監護儀器旁紀錄著數據并觀察著患者的生命體征。手術室里只有如水的鋼琴曲緩緩流淌，還有手術器械碰撞發出的輕微動靜。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患者的闌尾已經糜爛，贓物彌散至整個腹腔。看到這種狀況我果斷決定切除闌尾清洗腹腔留置引流管。都說外科醫生和鋼琴家的雙手是最靈巧的，連最心靈手巧的裁縫師也望手興嘆。其實任何工作只要達到一定境界都是藝術，對于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在我實習的時候曾經崇拜過兩位醫生，一位是婦科醫生，她的手術輕巧嫻熟，操作過程似乎有著鋼琴曲的節奏，令人嘆為觀止，看他手術是一種藝術享受；一位是骨科醫生，他似乎有著“刨丁解牛”的本事，對人體解剖了如指掌，讓人不得不懷疑他閉著眼睛也能不傷及血管和神經?！芭_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啊！

這雖然不是一臺有挑戰性的手術，但是大家仍然默契配合著，仔細操作著，因為我們深知面對的是一個生命，因為我們深知醫生這個職業和殺手一樣不允許有一次失敗，如果失敗了那我們就變成了真正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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