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秘色瓷杯中，如舌新芽慢慢曲伸，淡淡的茶香悠然飄溢。李煜手托一杯，微閉雙目，神思似已到天際。小周后和小蓮坐在一邊，素手輕揚(yáng)，弦顫聲起：好一曲《山居吟》！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儂有幾人！唉！作這勞什子的皇帝，怎如小周先生自在一身？”才子的聲調(diào)清如空峽滴水、無跡無痕。

“裘敝入門空太息，信古來、才命真相負(fù)。”以李重光的才氣，后世能比的，納蘭性德堪堪能當(dāng)，李煜的詞中大有相忘于江湖之意，納蘭此詞以蘇秦說秦失敗之典故說出才氣和命運(yùn)相違的天意，正好借來一用。

“好個才命真相負(fù)！好辭色！周先生真高才也。”

“不然不然，這是吾鄉(xiāng)人所作，某只是記得一二句而已。”

“周先生客氣了。皇后，你同小蓮姑娘宮內(nèi)自玩去，我有話同周先生講。”

小周后同小蓮自去。李煜目光中的深情變?yōu)槟亍?

“先生興鹽業(yè)、做白酒新茶，結(jié)契丹北漢、聯(lián)吳越明州。其志不小啊！”

我大驚，正欲跪下請罪，卻被李煜攔住。

“我知先生為我南唐百姓作想，故從未加以提防，只要你善待百姓，這江山易主又何妨？”

“國主，屈殺小生了！”我“撲通”一聲跪下，再不跪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這皇帝就是皇帝，江山這根弦最是抓得緊的。

“周翼到南唐，原只為我族人的生存作想，助師徒周老大人一臂之力。但到得此間，才發(fā)現(xiàn)百姓生活艱難，只安心賺錢不理百姓死活的事周翼實是做不出。到楚州，見我原南唐百姓為求生存竟然冒死販鹽，不得已方才收留其眾，先在淮河口做鹽，后訪得蓬萊島佳處，又顧慮北方的苛稅，才搬到蓬萊。其地原系荒島一座，并非吳越之土，恕周翼藏私，這也是我為族人準(zhǔn)備的一條退路。”

“退路！你以為我南唐面對北方就不能抵抗？我還有大江和天下最強(qiáng)的水軍在手……”

“國主，我周翼不惜一己之生死，但求謀利于百姓。大宋軍力非我能比，國主若非早看透此處，也不會自降稱號，更不會只沉湎于這風(fēng)花雪月的后宮之中。”到這份上也只有豁出去了。

“你！”李煜顯然氣極，手尖微顫。

“國主，周翼海上遇仙得授輕身之法。確有此事，你且看來。”只有先打岔了，我運(yùn)功在暖殿的墻壁上輕輕走了個來回。

“唉！你說朕現(xiàn)下又能如何？”看了我的表演，李煜知道就是要為難我也是不可能的事。只好低下頭來求教于我。

“皇天在上，我周翼若有求天下之心，讓我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子子孫孫做牛做馬。”這個誓言可夠毒的，我自己都信哪到別人不信。

“周翼只求能稍解百姓之危難，免北地之兵火，則不負(fù)此生矣！”

“周小兄弟有何具體想法，可否相告？”李煜的臉色顯然見緩。

“國主，我南唐文華薈萃，人力鼎盛。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只要能在暗中加強(qiáng)我水軍力量，北連契丹北漢以襲擾大宋，東結(jié)吳越只求其不為之借道。憑我長江天險，將眼下的數(shù)年困境頂過。一旦自固，即可不再聽命于北，余事再圖。”

“我何不作若是想，可這北邊的軍力一日強(qiáng)似一日，我南唐眾軍早已是心生懼意，每年要求上貢的數(shù)目是有增無減，讓我是年年為此事發(fā)愁。如此下去，如何有力與之爭鋒？”

“所以，我們要在暗中積聚力量，對內(nèi)盡我江南人才之利，大作富國強(qiáng)兵之事，對外低調(diào)事北不可顯示我南唐之富。具體來說：減少鹽業(yè)對北方的依賴，在國內(nèi)建鹽倉以作儲備，不出一年，我蓬萊島一地所產(chǎn)的鹽已經(jīng)足夠我全國之用。另外尚須強(qiáng)化軍事，多造戰(zhàn)船、多修利器。然后鼓勵商業(yè)，以天下之物促成我南唐之富。周翼之才也只有在此方面才能有所一展。”

“周翼啊周翼，你要是早來數(shù)年，何有我江北之失啊！”

“國主，此事可待將來徐徐圖之，以小生看來，大宋對我江北之民失之于苛，只要我江南經(jīng)營得法，人心穩(wěn)固，民心向背自是一目了然，到時只須登高一呼，天下景從，非是不可望。”

“不錯，聽你一席話，勝過同朝中大臣們爭吵不休。”

“國主，各人處各地，身后身下各有不同，眼界角度盡不一致，有差異是一定的，斷不可只聽一面之辭。就是小生所言，其實也不過多是代表了我族人利益而已，不過是因為小生多走了點路，背后的人和肩上的擔(dān)子多了大了一些罷了。”

“你這人說話倒是直來直去，干脆異常。好了你也別在意，剛才朕是有意試探于你，你的事朕準(zhǔn)了。你在外行事，要不要我封你個官職方便一些？”拜托！這種試探別來第二次。

“這個倒不必，若有官職在身，某身后之人就不全是百姓，今后國主可能也難以聽到這許多直言了。不過倒是有一事，不得不請求國主相幫。”

“周小兄弟，請講，今后無人時朕就只稱你為兄弟，我看你對禮教也不感興趣。”

“謝國主，我在蓬萊島建鹽場一事，眼下雖無人打擾，但如今后坐大，吳越國前來找麻煩。不是我怕了他吳越，只是怕因此事影響了明州一帶好不易建立的關(guān)系不值。能否由國主親自修書一封，找個理由向吳越買下此島，以斷了后患。”

“買下此島？修書倒是易事，我叫徐鉉去辦理就是，只是吳越能否答應(yīng)此事，再說你看可以出到多少價碼？”

“這個不愁吳越不答應(yīng)，以吳越現(xiàn)今之力根本無力經(jīng)營此海外孤懸之島，國主親書一封是給足了他的面子。再說現(xiàn)今吳越同我南唐一樣受壓于北，抗北尚無力，并不擔(dān)心我會利用這一小島對其構(gòu)成威脅。況且我還會給錢俶一個好價錢，紋銀十萬兩！”

“好吧，就如你所說，朕即派人去辦理就是。只是這蓬萊島買下來，也只有你能去管理了，這下我可不能不封你個官。周翼聽封：朕封你做蓬萊侯，蓬萊島上諸事由你一人處之。”哈！這李煜可是精明得很，怕我得了蓬萊島就成了他南唐國化外之民了，且不點破，聽封就是！李煜又解下衫上的一塊佩玉，珍而重之地交到我的手上。

“這是朕作王時所戴之玉，現(xiàn)授與你，盼你能將我南唐這點血氣傳下去！”

我接過玉來，通體潔白滑膩，中間一根紅脈卻似血管一般。上刻一字：嘉。李煜說：“此乃先皇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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