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

班主任合上講義，目光一掃，明顯地感到教室里不同于平日的凝重氣氛，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嚴肅道：“下周一就是期末考試了，明天的補課暫停，大家自己在家復習。這次考試非常重要，是下學期分班的重要參考，若是不認真對待，我不能保證你們中每一個人都能繼續坐在六班的教室里！明白了嗎？”

窗邊，少年眼底驀的泛起一絲波紋，握筆的手亦悄悄停了下來。

“是——”

整齊的應聲里，班主任的目光有意無意在楚天身上一瞥，卻未發一語，大踏步離開了，只留下埋頭苦讀，作最后奮斗的眾人。雖然已經放學了，教室里卻還有不少人奮筆疾書，緊張的氣氛依然肆無忌憚地彌漫——

“我回家了，再見。”

楚天突然站了起來，隨手將《木乃伊的五種包法》扔進書包，朝何遠浩招招手便步履輕盈地走出了教室。何遠浩的動作不由再次凝固，握筆對著面前一整頁密密麻麻的化學公式默然半晌，終于似下定了什么決心般輕輕放下筆，剛待起身——

“請問，我可以坐在這里么？”

久遠得有些陌生的聲音輕輕響起在身畔，聽上去卻終究有些耳熟。何遠浩一怔抬頭，正觸到那張精致的瓜子臉上清澈如水的眼睛，微笑淺淺，一瞬間空氣里都似飄散開了米色小花清甜的味道。

鏡片后的目光依然靜如止水，淡淡停留在林寂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此刻他腦子里令人發指的想法——

——她是誰？哦，對了，數學題。

目光向下微移，掃過她手里干凈漂亮的錯題記錄，完全沒有注意到剛剛那短暫的注視已讓林寂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只是，若被她知道自己在眼前少年的腦海中被高度抽象概括的“數學題”三個字象征完畢，不知會有什么感想……

眼睛偷偷一轉，教室另一邊，秦然和米曉純投來居心叵測唯恐天下不亂萬分妖孽的鼓勵眼神，林寂不由更加緊張，話都有些說不順暢了：

“那個……對了，我是想說……這個——”

“對數函數換底公式的運用你還是沒掌握。同一類型的題，你剛開學時就問過了。”何遠浩從她的筆記本中收回了目光，鋪開一張白紙，拿起筆“刷刷”開始寫字。林寂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心中止也止不住的波紋讓她不由垂下了目光，烏發驀的滑落肩頭，微微搖晃，似喜，又似驚。

何遠浩的動作忽然頓了頓，抬頭淡淡一笑，道：“哦，對不起，請坐。”左手下意識扶了扶眼鏡，低頭重新寫起來。

“……嗯。”

林寂輕輕坐在了楚天的座位上，耳中盡是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但不知為何，身邊少年寫字的“沙沙”聲卻如此清晰，無一遺漏。從來，沒有離他這么近，這么近，他身上淡淡的溫暖悄然灼紅了她的臉，卻終于是，不忍移開。

……這就是，在他身邊的感覺么……

林寂的頭悄悄低了下去，淺淺笑容卻已情不自禁地彎起在唇角。

……你剛開學的時候就問過了……

……原來，他畢竟是記得的……

而與此同時，對一切數字與邏輯高度敏感，從未遺忘過任何數字序列的少年一邊寫著條分縷析的題型總結思路，一邊默默想道：沒神經的女人……算了，明天帶筆記本去她家好了。

總之，一定不會讓你被分到其他班去的。

“啪”一聲輕響，印著五顏六色錯綜復雜的線條的地圖被扔到了一大堆同類紙片上，楚天輕輕揉了揉額角，用熒光筆在另一張圖上瀟灑地一圈，咕噥道：“這地鐵線……真的有些復雜呢——絨絨，不可以哦。”

“汪——”

小狗不甘地從一塊芝士蛋糕上縮回了爪子。楚天順手把它從桌子上抓了下來，搖了搖筆，道：“吃那個會生病的，而且，你已經吃過早餐了。”一語未完目光已經重新移回了地圖上，筆尖從左緩緩移向右：

“……百水屋……百水屋——”

驀的，門鈴聲驚動了專注地設計著旅行路線的少女。她抓起地圖跳起來順手拉開門，眼睛抬也沒抬一下，喃喃道：“羽白，你又不帶鑰匙……快幫我看看百水屋在哪，我找不著——”

“Kangelgasse1030號。”

“哦……謝謝——等等！”楚天的動作驀然凝固了，下一秒，她一分，一分回頭，像看著一只猴子般打量著門外清爽干凈，面似沉湖的少年，詭異道：“你——真是神出鬼沒……”

何遠浩沒有說話，走進屋關上門，將提來的袋子——看上去非常沉重——放到桌上，然后便在楚天見鬼般的眼神中一本一本將里面的東西——款式、大小、顏色一模一樣的筆記本——拿出來整整齊齊碼在了桌邊。

楚天終于忍不住了，開口道：“……我可以以一個主人的身份要求了解一下你的用意嗎……”

何遠浩拿出最后一本筆記本，仔細將它放在最上面，確保所有筆記本碼成了一個四四方方，完美無瑕的立方體，才終于抬頭看了她一眼，唇邊掠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楚天心中大寒，不由退了一步，心虛地看著那抹笑容迅速消失在鏡片森寒的反光之后。何遠浩扶了扶眼鏡，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淡淡道：

“給你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