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修好了曉羅的手機，發現最后一個電話號碼是打給劉濤的。哪怕她不解也不愿意，為了曉羅她還是得把事情了解清楚。

“珊珊？怎么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兒嗎？”

“前天曉羅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額…有這么回事。”

“你對他說了些什么？”

“呵呵，你們吵架了？我說是吧珊珊，當初我想….”劉濤沒說完，珊珊就打斷他的話：“你差點害死他了，你知道嗎？”

“我？跟我有什么關系，是他打過來的。”

“你老老實實回答我，你對他說了什么？不然就等著法院的傳票吧。”

“不至于吧，到底怎么回事兒？”

珊珊不想再對他開口，她就等著，終于劉濤說了：“前天他問我，問你在不在我這兒，我說在，說我們在賓館…”

珊珊聽不下去了，啪的掛了電話。

許久，她決定，在曉羅手術之前不去醫院看他。

十三天后…

曉羅的病房里…

手術比較成功，他的爸爸媽媽還有岳父岳母，當然少不了珊珊和小江。人多勢眾，曉羅不知不覺已經成了病房幫的老大了。盡管他還沒有醒過來。

他會醒過來嗎？當然。這只是麻藥而已。究竟是他為啥生得這個瘤子？哪個細胞背叛了他的身體？又是什么導致了這個背叛？這統統都不得而知。背叛是代價的，完全由自己承擔的代價。

珊珊坐在他的身旁，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他的臉，哪怕是在發呆。此時的病房已經寂靜很久，曉羅媽靠在另張椅子上打盹，其他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夜，仿佛靜止。

夜里兩點半，曉羅睜開了眼睛。素白的天花板映在他眼里，并沒有因為近視而模糊不清，略去了斑駁的細節反而純得可愛。安靜的氛圍如果山間甘泉一般讓他的心自在而安詳。仿佛這一覺是從長達數年的沉睡中醒來，所有的喧囂早已在夢中遠去，心里什么都沒有，干凈得像張白紙。

就在下一個瞬間，他感覺到了一雙手正緊緊握著他的手指。那雙手纖細而柔弱，巴掌心兒濕熱而黏乎乎。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只是這力度如此自然而恰到好處就像自己的另外一只手。

曉羅還來不及品味，他的眼光已經落到了自己床邊的一個女孩子身上。沒錯就是她的手，此時，她的頭歪枕在另一只手上。看樣子她睡著了，床單和秀發共同蓋住了她的半邊臉。曉羅艱難的側過一點腦袋，雖然有些勉強，可是這個角度也足夠他細細觀察了。

她真秀氣，如果讓她端正的坐在自己面前，曉羅不敢想像她究竟會有多美。

可是，她，究竟是誰？

她為何這樣的陪著我？曉羅有意無意的搜尋自己的記憶，仔細的回憶曾經打過交道的女孩子，從大學到高中。等等，我明明是已經畢了業找了工作，可我怎么連在哪兒上班都不知道？還有，這是在哪兒？大連嗎？

終于曉羅發現自己缺失了一段記憶。不過，他還是明白過來——有人動過他的大腦。

曉羅閉上眼睛想，可笑、真可笑，以后不知道會得罪多少人。我想我最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她了。曉羅又看了看珊珊。一定是我找的女朋友，都不知道我的眼光如何，曉羅有趣地想。

她真漂亮，也好可愛。曉羅都有些沖動了，他微微使勁握了握珊珊的手掌。

然后，珊珊醒了。她抬起頭見到曉羅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眼里放出驚喜的光芒。也顧不上凌亂的頭發，她上前蹲在了曉羅床頭邊。

當珊珊的臉全部出現在視線中時，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驕傲的鼻梁，那長長的柳眉，那如香蕉般甜美的雙眼，仿佛見到了一件已經尋找了半輩子的古董。說尋找其實非常的不恰當，因為見到這些后，他才明白自己原來想要的是什么。

珊珊輕輕地喊他：“老公。”

聽到這句叫聲，曉羅突然想哭。不過，他忍住了，同樣輕輕的回答她說：“老婆，親愛的。”

一個月后，曉羅出院回到公寓，他的爸爸也回家去了。珊珊拿了自己公寓的鑰匙，她和曉羅媽住在一起。

怕曉羅激動，這段時候珊珊一直很注意的不讓曉羅胡來。因為醫生說，最好還等一個月。另外珊珊懷孕快2個月了，肚子馬上就要大起來，曉羅媽就是想留下來照顧珊珊一段時間。前段時候，珊珊可是累壞了。他們都還沒有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曉羅，當然，還是怕他剛剛愈合的血管承受不了。

婷兒放假來上海了，小江賣了原來的房子買了新房，今年的春節全家人會在上海度過。

這天中午，她一個人來看望曉羅。

曉羅的精神不錯，他和珊珊一起正在打掃自己的房間。婷兒出現在門口，曉羅立刻打了聲招呼，“江婷，你怎么來了。”

“聽說你病了，我來看你。”婷兒提著水果籃笑著說。

珊珊的心情立刻一落千丈，她早就知道曉羅失憶，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曉羅還記得婷兒。不過，她沒說什么，給婷兒倒了杯水然后提著垃圾悄悄出了門。

“已經全好了。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我的啊，這么遠特意跑來看我，虧了你了。”

“我當然得來看你了。”婷兒已經從她哥口中得知曉羅丟了一年的記憶，她試探地說：“我怕你連我都忘了，你不是這兒動了手術的嘛。”婷兒指著自己大腦比劃。

“原來你是怕我忘了你啊。”曉羅呵呵的笑。

“你不是把珊珊姐給忘了嗎？哎，怎么會搞成這樣呢。”

曉羅想也是該忘的沒忘，不該忘的反而忘記了。該死的醫生，那一刀難道切錯了位置？

“這不打緊，有新鮮感，呵呵。你坐啊，站著干嘛。”

婷兒沒聽，她在這間小公寓里轉了圈。在桌子上發現了個新相框，里面還是那張珊珊姐令曉羅神魂顛倒的相片，只是上面多了些許破損。

“還真羨慕你們的愛巢，我也想結婚了。”

“對了，你跟那個亓總咋樣了？”

“吹了。”

“也好，你說小也不小了。”

“是啊，老了。”

“那也不至于。”

“老了就沒人要了。”

“你說這個話那就是謙虛，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

“或許我也得學學你，找一個差不多的人結婚生子。”婷兒看了下曉羅，又接一句：“就算連一點美好的回憶都沒有。”

曉羅頓時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他想了想說：“婷兒，你知道我活這么大，最幸福的是什么時候嗎？”

“不知道，你說說啊。”

“就是我做完手術后醒過來的時候。說起來好笑，當時連珊珊是誰都不知道。她趴在我旁邊，樣子好可愛。就在那一刻我愛上了她。可偏偏在下一刻，我聽見她叫我：‘老公’！呵呵，我想你也難得體會到。算了，不說這個了。”

“那你看看這個幸福不？”

婷兒咬咬牙走過來，猝不及防的吻住了曉羅。這個時候倒完垃圾回來的珊珊看到這一幕，停在了門口。

曉羅一把推開了婷兒，可是珊珊還是轉身消失在門口。

曉羅懊惱的拍拍腦袋，對婷兒說：“婷兒，今年到去年的事我的確不記得了。不過我還是有判斷力的，請你以后千萬千萬不要這樣，好不好。我！不！愛！你！了！”他最后一個字一個字狠狠的說出來了。

婷兒流淚了。

一時間曉羅也有點過意不去，“對不起。我得哄我老婆回來了…”說完他出了門，留下婷兒一個人在房里。在門口他碰見了媽媽，媽媽卻一副激動的樣子，見到曉羅她就說：“珊珊走了，你還不快去把她找回來！”

“這不是去的嗎？”

“都要當爸爸的人了，還這么不懂事！”

曉羅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下，所有酸的、甜的、苦的、辛的打翻了一地。他猛吸口氣，邁開大步向電梯沖去。

樓下沒影兒，他叫住一輛的士，往珊珊的家里駛去。一遍一遍的打她電話，最后他發現珊珊干脆關了機。

大橋，還是那座大橋，氣勢如虹，還有孤立無朋。相信一個人走到漫步在人行道上都會有孤獨的感覺。

車子行到一半，曉羅終于瞧見珊珊了。她低著頭倒退著前進，依舊不愿意面對眼前漫長而孤獨的路。河風輕輕的撫動她的長發，落寞的腳步，那節奏像一曲傷感的鋼琴曲，一下一下在曉羅心里回響。

曉羅讓車停在了前面些。他穿過車道來到珊珊的“前面”，站在那兒看珊珊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近。

相交了，曉羅拉起珊珊的手說：“老婆，跟我回去吧。”

珊珊抽回了手，順便理了理河風凌亂了的發梢。

“珊珊，你聽我說。是婷兒她自己…我根本就沒有防備。”

珊珊勉強的笑了笑說：“沒關系，你不用跟我解釋，我們只是…陌生人，起碼對于你，我是的。”

曉羅搖搖頭說，“不，我們是夫妻。”

“曉羅，你說如果這橋只有一半，它還能通向對岸嗎？哪怕只差了那么一點。”

“如果只有一半，我背著你，就算游也要游到對岸去。”

珊珊轉過臉，倚在欄桿上說：“我們分手吧。”剛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很努力的不讓自己不哭出聲音，讓自己看起來很冷靜很理智。

“如果今天我們分手了，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見珊珊沒有出聲，他上前想摟著珊珊。可是他剛走近，珊珊立馬離開欄桿撇下曉羅朝前走去。

“珊珊！”曉羅喊她。

珊珊淚如泉涌，可她就是不回頭。

曉羅一狠心跨上了欄桿。腳一滑整個身子就在空中蕩悠，還好雙手死死的抓住了欄桿。大病初愈，身體虛弱，除了抓住欄桿之外他連喊聲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了。

微微的響動還是驚動了珊珊，她回頭看到這個場景，嚇得“啊”的一聲大叫。

好不容易把曉羅給弄了上來，兩人靠著護欄坐在地上，驚魂未定。

“珊珊，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么叫林曉羅？”

“為什么？”

“我爸娶我媽后沒多久去采石場做事兒。有一天倉庫的炸藥突然爆炸了，我爸雖然保住了性命，可是耳朵再也聽不見了。我媽姓羅，她是個愛嘮叨的人。本來我爸算是清靜了，可是在生下我后，什么人的勸都不管用，執意把我取名叫林曉羅。”他看了看珊珊，又說：“這么多年了，我漸漸懂了我爸的用心。相愛的兩個人，不怕誤會、不怕吵架，就怕不懂愛人的心。雖然我少了些記憶，相信那是最甜蜜的回憶，這都不打緊。因為我知道你愛我，而且我也清楚的知道，我也愛你。”

珊珊抬起頭看著曉羅認真的眼睛，問他：“什么時候？”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

“病房里？”

曉羅點點頭。

珊珊微微一笑，故意對曉羅說：“曉羅，你說永遠有多遠？”

“很遠很遠，看不到頭。”

“那你怕不怕？”

“不怕。”

“我也不怕，我們還可以超越它。”

曉羅睜大了眼睛，有些驚奇的問珊珊：“這個？怎么超越？”

“如果有一天，宇宙到了盡頭，時間停止，永遠也就死掉了。”

“然后呢？”

“現在就是永遠。到了那個時候的現在，我會對你說：我愛你。”

曉羅不解的問：“可那個時候什么都化為灰燼，也包括我們。”

“沒有關系，只是條件不允許而已。沒有宇宙、時間消失，永遠死了，我們也死了，但我們還可以愛。如果上帝再給我們光陰，我們還會像現在這樣愛著，不是嗎？”

曉羅聽了，動情的站起來對著河面大喊：“珊珊，我愛你！永遠！永遠之后！永遠永遠！”

珊珊也站起來，她的眼中充滿溫情，她說：“老公，這，就是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