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盞路燈，路燈周圍縈繞的幾只糾纏不休的飛蛾流螢，寥寥幾顆四散的零星，星光暗淡，不夠完美的月色，這就是我和安羽第一次單獨走過的夜晚。

轉角進入，再經過一座小花壇就可以到達我家的樓道口。偶有小貓跑過街道躥進草叢，我喚了兩聲“喵”，叢里便閃爍兩枚綠色的熒光，忽明忽暗，貓就是這么膽小而俏皮的動物。

“好了，我到家了。”我朝著并肩的他微笑，“謝謝你送我。”

他沒有禮貌地叫我不用謝，轉彎進來他一直都有所心不在焉，仰頭望著道路兩旁的房子隱約問道：“你家住這里？”

“是啊，”我指著左邊的一棟給他看，“五樓那間就是我家了。”

他看了看我家的窗戶，又平行望了右邊一棟正對著我家陽臺的人家，若有所思地點頭：“哦。”

“在看什么？”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家人已經在幾年前就搬走了。”

“嗯，看的出來，綠色植物爬得那么茂盛了也沒人料理。”他凝視纏繞陽臺不見盡頭的藤蔓說著。

“其實我蠻喜歡他家的藤蔓。”我說。

“哦？為什么？”他饒有興趣回頭看我。

“喜歡秋天傍晚最后一縷陽光從它的葉片上流過，喜歡它無限延伸無拘無束的自由。我曾經幻想他陽臺上的藤蔓能越綿越長直到伸過來攀上我家的陽臺。”

“好怪的想法……”他百思不解地皺了眉頭，“解釋一下。”

“因為……呵呵……”我頓了半晌先自己偷笑一聲，“因為這樣我就可以順著藤蔓爬到他的陽臺上，他盆栽的花草，我今天搬一盆，明天搬一盆……不需要多久就都是我的啦！嘿嘿……是不是很傻呢？”

他耷拉著眼皮很鄙視地看我：“偷花的賊！”

我干笑兩聲自我解嘲，奇怪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

“哎，你該不會告訴我，你帶去花展的菊花也是從他家陽臺上拿去私藏的吧？”他壞笑地挑眉逼供。

“這個……”我自知理屈地吞吞吐吐。

“嘿！還真被我說中了？”他得意地喜上眉梢，“哈，原來也是不義之財，來，快上交到警察叔叔這里！”

“哼！”我白他一眼大步走上前，把他甩在一旁不理會。

“走了么？”他意識到情勢的不對勁。

“回去了。”我不回頭只是簡單做個揮手的動作。

我數著一級一級的階梯，過度的轉彎處透過窗看到他還站在原地，那一秒的畫面，怎會似曾相識……



04初秋

1/4的陽光

1/4的雨水

1/4的塵埃

1/4的花香



暗戀了很久的鄰家男孩，今天搬走了。

還是習慣趴在陽臺上偷偷看他，這一回看到他帶上寶藍色私家車的后座車門，汽車開走，留下了陽臺上孤單的盆栽和一株如思念綿延不絕的綠色藤蔓。

再見了，曾經被藤蔓爬過的舊秋天……



沉悶的記憶，第一次見你是拉開窗簾后，你正站在對面的陽臺上，為你的花朵們澆水。你種的花很漂亮，每一盆都鮮嫩水靈，陽光下泛著神秘的光暈。最欣賞你一盆菊花，每天早晨總是被你放在最靠近陽光的位置。淺黃的花瓣，那么嬌小，柔態楚楚，風一吹便會輕輕顫動，淡雅的香味飄過街道，攀上我的陽臺我的窗。

從此愛上菊花，每天的這個時候我都會趴在陽臺上，為了看你的菊花，也為了看你。側臉的曲線很優雅，白皙潔凈的膚色，澆花時細致入微的專注表情，小時候不懂什么是愛，只知道被你深深吸引著，后來學會用一個詞來詮釋：暗戀。

喜歡為自己泡上一杯淡淡的菊花茶，以為那種被清馨香氛縈繞的境界才夠脫俗。常常捧著手里的馬克杯站在陽臺，聽到熟悉的車鈴聲，便知道是你要出去了。看你斜背微微泛白的帆布單肩包，一身運動裝束，騎單車離開我的視線，一切都是那么干凈利落。

一直都是我默默地看，你從沒有抬頭的習慣。然而有一次你居然抬頭了，可我卻緊張到驚慌失措地蹲了下去，像一只逃避的縮頭烏龜。我浪費了唯一一次可以看到你正面的機會。

那時的我，單純，多夢，膽小到不可理喻。我偷偷藏了一朵騎單車、背單肩包的菊花。

我習慣坐公車，你習慣騎單車。

其實很多次在樓道口我們都有過相遇，我知道是你，卻不敢抬眼望你，每次都是埋著頭與你擦身而過。只有當你的車鈴聲漸行漸遠，我才會惘然回頭看你空空蕩蕩的單車后座，不知何時竟有了一種古怪又美好的幻想，也許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我可以坐在那個位置，抱著你的菊花聽你唱歌……

我從未走入過你的生活，也許直到你默默離開的秋天，你都不知那串藤蔓望不穿的綠色后面有個我。

你走后第二天，家居工人過來做搬遷后的清理工作。午飯時間趁工人們紛紛散去，我站在你家門外，門沒有關實，因為工人們很快就回來，而且房子里已無任何值錢的東西，除了那些盆栽，至少我是向往的。

我并不貪心，只抱走了你的菊花，從今以后，它將由我來照顧。別人不懂我為何與它形影相伴，因為始終相信它的身上有你的味道，我會慢慢習慣它的芳香，習慣等待，習慣遺忘。

再見了，曾經被藤蔓爬過的舊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