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北方某城。

北方的春天向來短暫，似乎前幾日還是冰雪皚皚的嚴冬，這幾天就變成讓人喘不上氣來的酷夏了。毒辣的陽光照得樹葉有氣無力地打著蔫兒，沒有一絲風，讓人焦躁不安的悶熱。

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男人躲在一堵殘破的墻壁后，努力屏著呼吸。幾顆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淺藍的襯衫上，洇出濕濡一片。

“喂！”

一個穿著白色T恤、戴著白色太陽帽的女孩靠近到他身邊，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你在這里干什么呢？”

男人驚了一跳，旋即瞪了眼睛低聲怒吼了句：

“小點兒聲！”

女孩撇了撇嘴，低頭嘰咕了幾句。

“快回去！”男人兇巴巴地低吼著，“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女孩的兩條眉毛垂了下來，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

“總是嫌人家礙手礙腳……咦？你怎么沒在上班啊？還是……啊哈！你現在是不是在……”

男人一把扳過女孩的肩膀，把她緊緊地攬在懷里。

女孩骨碌碌地轉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地蜷縮在男人的懷抱里。

“抱緊點。”

男人的聲音一點也不溫柔，硬邦邦地只像是命令。

女孩連忙伸出雙臂抱緊了他，不敢多問一句。

男人把頭埋在女孩脖頸間，只露出一雙細長睿智的眼睛巡視著周圍的一切。

“喂？那個……”

女孩剛吐出幾個字，就被男人制止住，“別說話！”

男人顧不上再去哄騙女孩，目光移向停在路中央的那輛黑色的轎車。

車門打開了，一雙紅色的魚嘴鞋著了地，兩條穿著黑色漁網襪的雙腿伸了出來。

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從車上走下來的女人：她穿了一套深紅色的裙裝，戴著一頂寬檐兒的水紅色帽子，上面插著幾根五彩斑斕的羽毛，再加上手臂上搭著的那只亮亮的紅色小皮包，渾身上下像著了火一般。她轉過頭四下看了看，黑色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她的模樣，只是唇角隱隱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緩和了這艷麗下的濃烈。她扶了扶鏡架，邊上那幾顆閃亮的“石頭”折射著太陽的光芒，分外刺眼。

“火雞啊！”女孩笑著指著那個紅衣服的女人，不自覺地叫出聲來。

男人憤怒地捂住了她的嘴：

“你找死吶！真是礙事！”

“火雞”扭過頭來，向他們藏匿的地方看著。

女孩瞪大了眼睛，大氣都不敢喘。

“唉呦！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一個渾厚卻高亢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火雞”轉過身，歡欣雀躍地把手搭在中年男人的臂彎里：

“周老板，瞧您這話說的，好像我就不能來是吧？”

周老板笑得眼角兩條魚尾紋皺巴巴的：

“那就趕緊里邊請吧！就等你大駕光臨！”

“火雞”俯身低聲對司機叮囑了兩句，只見那轎車飛速地絕塵而去了。

“周老板，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火雞”挽住周老板的胳膊，“不知道今天準備了什么好菜？”

周老板捏了捏綴在“火雞”腰間的一點點肉：

“私房菜……”

“火雞”笑著扭著腰肢躲開：

“周老板，您真是……”



“不許動！”

“火雞”和周老板同時轉過身子看著面前這個額頭上布滿汗珠的年輕男人。

“帥哥，有何貴干？”“火雞”仰著下巴，趾高氣揚地問道。

從墨鏡片后看不清她的眼睛，自然也看不清她的眼神，甚至連整個模樣都看不真切。

“我們懷疑你與多起毒品交易有關。”

男人一邊摸索著襯衣口袋，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

“火雞”依舊笑著，不慌不忙地問道：

“是不是要拿證件給我們看啊？”

男人尷尬地紅了臉，他終于從褲兜里掏出證件，亮給他們兩個人看。

明晃晃的警徽，燦燦奪目。

“陳……翔……”“火雞”拉長了聲音，“嗯，名字也挺帥的……”

陳翔目光炯炯，肅穆威嚴。

“別跟我耍花樣！”陳翔不吃“火雞”這一套，想要去扭她的胳膊。

“火雞”翹著嘴角：

“警官，我好害怕啊！本來只是想試試這家新館子的招牌菜，怎么會和你說的……毒品什么有關？”

周老板看著“火雞”，嘴角向下一耷拉：

“看來你有麻煩了……”

“你，有話到警察局去說！”陳翔篤定“火雞”一定是來“交易”的。

“火雞”膩膩歪歪地說：

“警官~~~你別以為我們都是不懂法的老百姓，我們只是私人聚會，沒必要接受你的審問吧？我可是良民啊！從來不做違法亂紀的事！對了，我所說的會不會成為呈堂證供？我記得香港電視劇里都是那么演的！”

“別啰嗦！”陳翔目光陰沉，“萍萍，我們找你好長時間了！”

“火雞”笑得花枝亂顫，帽子上的羽毛隨著她笑的節奏一顫一顫的：

“什么萍萍？！警官你找孩子呢？”

陳翔怒不可揭地上前，握緊了拳頭：

“別嬉皮笑臉！”

“火雞”彎下腰“央求”：

“警察叔叔生氣了，看來不去一趟是不成了！”

“周老板……您看看這事……”“火雞”輕輕拍了下周老板的胳膊，“這不去一趟是不成了……”

周老板抓著“火雞”的手不肯松開：

“這是怎么個情況？還沒吃飯呢！再說這個警察怎么說帶人走就帶人走？”

“火雞”沖周老板點了個頭：

“周老板，我們得好好和警官合作不是？要不他怎么向領導交代？飯下次再吃吧！回頭我再電話給你！”

周老板露出為難的神色，然后他湊到“火雞”身邊，耳語了幾句：

“飯什么時候吃都成，可不能惹了警察……”

然后他依依不舍地抓住“火雞”的手不愿松開：

“真是荒唐，連個私人聚會都被攪了！”

“火雞”昂頭闊步地走到男人的前面：

“警官，還不趕緊帶路？你們警局的大門朝哪邊開，我可是不知道啊！”

陳翔悄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長出了一口氣。



陳翔開著車，不住地從反光鏡里偷瞄著坐在后座的“火雞”。

她依然戴著帽子和墨鏡，把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剛才還聒噪的貧叨叨和自己胡扯耍賴，現在卻安靜得像個有修養有氣質的女人了。

車里的空調很足，以至于坐在副駕駛位子的女孩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微微，你冷了？”陳翔看著身邊的女孩。

“陳翔，”這個叫微微的女孩揉了揉鼻子，夸張地伸手比劃著，“你剛才的樣子好酷！你可比電視上的警察酷了好幾倍！”

陳翔右邊的嘴角翹了翹：

“你到這邊來干什么？我還要問你為什么沒去上班？”

微微竊笑著：

“我是在上班啊！老板讓去發傳單，我剛從小區出來，就看見你了！”

陳翔偷著從反光鏡里瞟了“火雞”一眼，然后收了油，減了速度，把車停在路邊。

“下車！”陳翔命令微微，“回去上班！”

微微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不肯動彈：

“我就翹會班不行嘛！我也不求你陪我去逛街，我就在你身邊聽你說說話就好了！”

陳翔皺著眉頭，替微微解開了安全帶：

“去去去，你別又像上個月似的，就拿幾百塊錢工資回來！快去上班！”

微微撇著嘴，嘟嘟囔囔：

“外面熱死了，會曬黑的！”

“你去商場也好，回家也好，總之別跟著我！”陳翔把微微趕下來車，“趕緊走吧！你剛才差點把我害死！這要是讓我們領導看見，不死也得半殘！”

微微努著嘴，依依不舍地沖陳翔揮著手：

“那好吧！byebye！下了班給我打電話，我不關機，等你電話！”

陳翔沒有和她甜甜蜜蜜地卿卿我我下去，飛快地消失在微微的視線里。

這“火雞”真是怪，好像一直在自己偷笑著似的。

墨鏡雖然擋住了她的眼睛，但是陳翔能看到她一直微微上牽著的嘴角，仿佛隱隱露出一股怪異神秘的微笑。她優雅地坐著，雙腿交疊，對自己的一切既不做解釋也不做辯白，安靜得如空氣。

陳翔握緊了方向盤，一腳油門，直接沖上了高速公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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