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他們找到‘魅破’了么？”道游問。

老奶奶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找錯了地方，還是從頭到尾都是那個老妖婆的陰謀，總之蘭鈺和壯子就這么一去不返。”

我的身體，在孫大夫的照顧下，沒過多久就能下床了。孫大夫說，不知為何，我體內郁結的寒氣就那么說散就散了。要知道那寒氣不是人的抵抗力能抵御的范圍，不過既然它自動消失，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每天我等啊，盼啊，就是不見兩人回來。日子就在每天的期盼和失落中渡過。

大概多了兩年多的光景，兩個孩子也漸漸長大了，這兩年，他們娘親不知所蹤，兩個娃雖然很懂事從來不在我跟前哭哭啼啼，但是外面稍微有點動靜，就像兩只激動的小兔子，“叭叭”的跑出去，再耷拉著腦袋，噘著小嘴，含著眼淚走回來。

我一個老太婆，地里的活干也干不動，就用蘭鈺原來做活存下的那筆錢買了頭牛，本來那些錢是我準備給兩個孩子長大以后娶媳婦和做嫁妝用的。不過眼下還是吃飯最要緊。

每天天沒亮，小蘭就把小易叫起來，拉著老牛下地干活……

說到這里，老奶奶抹了一把眼淚：“哎……那時候兩個孩子還不到8歲啊。都怪我這個不中用的老太婆……本來嫩的能擠出水的兩個娃子，兩年不到的光景，就瘦的皮包骨頭，我那時候心里別提多難受了，如果他們娘回來我拿什么臉見她啊。”

道游難過的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老太太粗糙的手，和變形的腿骨，知道她受的苦恐怕比兩個孩子還要多。

就在生活漸漸平穩，兩個孩子雖然沒有長的白白胖胖，但是也健健康康的一天天長大，我已經不再對蘭鈺和壯子抱有任何希望，轉而將全部的心血寄托在兩個孫兒身上的時候，村東頭的李叔打發兒子來，告訴我說——壯子回來了！

當時乍一聽我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我三步一個跟頭的跟著李家小子來到村口的大榕樹下。

那樹下坐著一個人，渾身上下都是黑泥，頭發臟的已經貼在臉上，要不是他穿的褲子，我實在認不出來這個人就是我兒子。那條褲子是兩年前蘭鈺給他做的，雖然早已破破爛爛，臟的不成樣子，不過褲腳那朵蘭花，雖已失了顏色，卻依然嬌媚——蘭鈺做的所有針線，都有這么一朵花。

這是他失蹤那天穿的褲子。看著他深陷的眼窩，干細的四肢，滿臉都是黑乎乎的臟東西和胡子。哪里還是我當初精壯威武的兒子啊。

我當時心里那個難受啊，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就嚎了出來。抱著他，他身上的骨頭扎的我的身上生疼，而最疼的還是我的心。究竟他遇到了什么事，兩年后回來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有氣無力的咳嗽了一聲，一行淚水滑下了他的腮幫子，“媽……”他弱弱的喊了一聲，我哽咽著看著他，他咽了口唾沫：“我……回……來了……”說完，就昏了過去。

后來，我無數次的問他蘭鈺的下落，但是他好像忘記了她的存在般，每次我跟她提起蘭鈺，他都用一種非常困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試著恢復他的記憶，拿原先蘭鈺做給他的衣裳，指著上面的蘭花，告訴他他最喜歡帶這種圖案的衣服，因為這樣的衣服都是他蘭鈺姐做的。他只是看著那些精致的刺繡蘭花呵呵傻笑，有時候逼的急了，他就哇哇大叫，看上去非常痛苦。

孫大夫對他的這種情況，也是一籌莫展，身體的病好治，但是瘋病卻讓他如何下藥呢。在我一再的哀求下，孫大夫勉為其難的答應我會盡力而為。

剛開始他的身體過度虛弱，好像……

說到這里，老奶奶臉微微一紅，看了道游一眼。

“好像是陽精虛耗過盛……”但是她馬上接著說道：“我那兒子為人一向正派，我跟他爹對他的管束更是嚴格，他絕不是輕薄之徒……”說到后來，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傷心失望的神情。

“我相信，他肯定是情勢所迫……”這話既像是說給道游聽，但更多的好像是要說服她自己。

道游想到蛇窟中的情形，點了點頭，說：“老人家，我相信以您的為人管教出來的孩子，肯定正派，您要相信他。”

老奶奶感激的看了道游一眼，接著說了下去。

本來好好的一條漢子，就這么被莫名其妙的糟蹋了。而蘭鈺那閨女更慘，到了現在生死不明，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我斷定，這一切肯定跟那個老妖婆子有關。可是她就好像忽然從天上降到我們那塊地頭，除了壯子和兩個孩子，村子里居然沒有人見過她。

我試著跟壯子提起那個老妖婆的一些特征。他只是傻愣愣的看著我，不，更確切的說他是傻愣愣的透過我，看著我身后那虛無的天地，似是回憶曾經的遭遇，又或是什么都沒有想。無奈之下，我漸漸也就不再問他了。

至于蘭鈺，我相信，壯子能回來，她就能回來！

要說我們村子里的這個孫大夫，真是天上派給我們的能人。壯子這種沒藥醫的瘋病，居然在孫大夫每天針灸煙熏的狀況下，逐漸好轉。不但漸漸能像正常人說話吃飯，甚至連思考能力都慢慢恢復了。雖然那段日子的記憶依然是一片空白……

對于兩個孩子，他依然喜愛有加。雖然根本不記得蘭鈺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是兩個孩子的存在并沒有造成他的困惑。仿佛他們的存在天經地義，不需要問來處。

偶爾，干完活以后，他就坐在門口的石凳子上望著兩個孩子發呆。其實，那段時間，除了不得不離開家的時間以外，他的眼睛幾乎沒有從兩個孩子身上離開過！

那份專注和擔憂，讓人覺得多余且莫名其妙。

有一天小蘭“吧吧”跑回來，邊跑邊喊：“壯叔，壯叔，小易掉河里找不見了。嘻嘻……”

我心中笑罵一聲：“這兩個小鬼靈精，又拌假騙我，好讓她壯叔給他們抓蝸牛了。”

村頭那條河，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這么干的像個小水洼。那是一條正經的大河。這兩個孩子來到這里之前，想也是在水邊上大的，水性極好，不過因為那河很深，我依然限制他們下水玩。有一次看見他倆跳下去很久也沒上來，急的我在河邊直哭，后來我把他們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于是兩個小家伙就想出這個主意來糊弄我。他們先假報險情，好騙壯子去找他們，壯子去了我也肯定不會再去捉他們了。壯子去了，就跟他們玩一會，然后捉兩口袋蝸牛回來吃。這些小把戲壯子最知道了，我甚至懷疑就是他教給他們的……

可是那天，壯子卻一反平時嘻哈的神態，臉色大變，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災禍一樣。大吼一聲：“小易！”就沖了出去。

我當時一愣！不光是因為他這么激烈的反應，還因為他本來是不記得兩個孩子的名字才對的……也就是說，如果他記得兩個孩子的名字，那肯定也記得蘭鈺……

小蘭被他的舉動有點嚇到了，張著小嘴巴，愣愣的看著他。

我知道事情肯定不尋常，于是也追著壯子來到了河邊。

壯子沖到河邊，衣服都沒脫就跳了下去。過了很久，但見他露了一下頭，又扎了下去……這么反復幾次。

他終于爬上了岸，但是沒有停下，開始瘋狂的沿著河邊一路喊著小易的名字一路找下去。

而小易，從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