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吱唔著道：“是……是向你……大舅借的……他……他不是有一筆退休金嘛……”

母親正在掩飾著她的不安，我卻清晰地感覺到了。于是，我一字一句地道：“媽！我記得大舅的退休金去年小妹住院的時候我們已經向他借過了……燦燦（大舅的女兒）正在上大學，大舅家的情況也不是很好……他不可能還有這么多錢借給我們！”

母親一呆，沉默地坐回床邊，并不接我的話頭。

“一針二萬元，三針就是六萬元！媽！如果我們不繳錢，醫院是不可能為小妹治療的。這么短時間內，你們哪里籌來的錢？”我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小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我這才發現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可能會吵著病中的小妹，只得住口不語。

僵持了一會兒，母親才輕道：“芊諾……對不起……本來……你爸爸不讓我和你說這事的，可是，我想有些事情，你終有一天會知道的，瞞著你也沒有什么意思。其實……其實這些年……我們根本從來沒有向親戚借到過一分錢，只除了先前的三萬元。你大舅的退休金他也不是不借我們，只是那個時候，燦燦正在考大學，因為差了幾分，所以大舅把他的退休金都交了贊助費了，這才讓燦燦順利地進了大學。所以……所以……我們一籌莫展……只好……只好去向何叔借……”母親說到這里，回頭歉疚地望了我一眼。

我卻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猛得往腦袋上沖來，漲得我頭痛欲裂。

母親繼續道：“我和你爸是這么想的……何叔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我們已經欠了他這么多錢了……他也不會再乎我們多借一點錢……我們……我們不也是走投無路才會這樣做的嗎……總是救小妹重要……你說你能眼看著小妹這么……”

見我愣愣地沒有反應，母親抹了抹情不自禁滾落地淚珠，繼續道：“芊諾……我們不是要故意瞞你……我們只是怕你知道家里欠了這么多債……你會擔心……影響了你的工作那就更不好了……總之……欠何叔的錢……我和你爸爸會想辦法還的……”

母親的一席話，說得我的眼前一黑，他們，他們憑什么力量去還何叔的錢？自從小妹車禍以后，為了更好的照顧小妹，父母都向單位里遞交了提早退休的申請，那就是說，他們只靠他們少得可憐的養老金，怎么去償還小妹高昂的醫療費用？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從小妹病房里離開的，我僅剩的最后一點自尊，也在不經意間，被我的父母出賣了?？晌移譄o法責怪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拯救小妹年輕的生命，他們已經承受了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