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德馨第二次參加朝議，第一次還是她五歲時。



太微殿，德馨坐在父皇身邊，聽他和大臣們討論著國家大事。不一會兒，似乎進入了關鍵議題，大家爭論得熱火朝天，也不記得是什么問題了。誰知，文武百官有了重大分歧，開始是幾個人爭論，后來是變成幾個方陣，個方都堅持自己的觀點，據理必爭，不肯相讓，個個面紅耳赤，更重要的是，父皇也加入其中。



看著他們好像要打起來的樣子，德馨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

她這一哭可真是時候，立刻沒人敢出聲了。



隨即群臣跪下，而韶王則不停地安危德馨。



“父皇只是和大臣們討論問題，你很怕嗎？”韶王說。



德馨嬌小的手不停地揉著她的小眼睛，淚水在臉上沖起幾道淺淺的溝壑：“馨兒擔心父皇，莫叔叔和弗叔叔會打起來，然后……然后，再也不要馨兒了……”



“怎么會呢？”父皇將德馨摟在懷中，微笑著對她說，“莫叔叔和弗叔叔從來都是最愛馨兒的，怎么會丟棄馨兒呢？他們昨天還送你小玩具了呢，不記得了？”



“臣等言辭激烈，嚇到公主，實屬不該。”左丞相莫疏上前答道，“微臣莫疏，在此盟誓，此生此世，決不背棄德馨公主。”



右丞相弗郁也上前，說：“臣，弗郁亦在此盟誓，今生今世，絕不背棄德馨公主。”



“臣等決不背棄德馨公主！”群臣跪拜說。



這件小事本來可以在眾大臣們的赤膽忠心下圓滿結束的，可不知為什么傳到懿仁皇后耳朵里了。據說，懿仁皇后抱著德馨哭了兩天兩夜，德馨不停地安慰母后也沒辦法，最后終于在韶王“不會再帶德馨參加朝議”的承諾中結束。



不過，這件事給德馨的最大啟示是：這輩子，不論遇到多大困難，也不可以在母后面前掉半滴眼淚——絕不可以讓母后落淚。







今天的朝議好像也無非還是那些事，稅收啦，賑災啦，修路啦什么的——這些事，那些大臣們各司其職，我能幫什么忙啊？



想到這兒，德馨不自覺地開始走神：



你說護兒會藏在太微殿的哪一個柱子后呢？最遠的那個，還是最近的那個？最遠的那個容易躲藏，而最近的那個，當我遇到危險時，最容易救助我唄。



——要是太微殿的屋梁能塌下來多好，那么護兒就會現身，拉著我飛出大殿，文武百官的眼睛，齊刷刷的看著我們——啊，多令人羨慕！



忽然，德馨緊皺了一下眉頭——這是多么荒謬而又毫無邏輯的想法啊！太微殿的屋梁好好的，怎么可能坍塌？這里這么安全，護兒怎么可能帶著我飛出去啊？……



似乎覺察到德馨想入非非的縈縈神態，韶王對德馨說：“馨兒，你覺得這件事該怎么辦？”



天啊，父皇是在問我嗎？——德馨半天沒反應過來該怎么回答，眼睛迷惘的打轉。



左丞相莫疏好像看出端倪，上前攔話：“臣竊以為，云夢山系已化為平地，乃上天給予我大韶國的恩賜。不管采用何人的建議，都應好好利用那片土地才是。不過臣認為，德馨公主年少天真，也許會有更獨特的建議。”



原來大家討論的就是如何利用那片土地啊！——孤海三棱劍和茵天杖最高式，滄浪帝尊和繁星滿天對決，護華和茵姥姥“合力”鏟平了高聳入云的云夢澤！——早知道專心聽，就不會如此窘迫了。



片刻沉思之后，德馨說道：“馨兒認為，吾國應該借助消除云夢山系這一機會，打通與眾鄰國的貿易往來。”



此話一出，全場駭然——大家討論了半天，還沒人提出這個觀點，大都認為應該移民，或者派軍隊去墾荒之類的。



德馨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卻引來眾人驚異的目光和父皇少有的笑容，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微微低頭，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

卻見右丞相弗郁走上前：“臣認為德馨公主的想法很正確，臣愿意即刻前往上述諸國，與其商討此事。”



“那就這么辦吧。朕命右丞相弗郁為特使，前往諸國商討看同貿易之事。至于移民和墾荒，各大臣也可即日籌劃，以圖萬全。”



韶王一臉笑容的看著德馨，很是欣慰。其實，他一直都期待德馨能像她親生母親懿榮皇后那樣，成為獨當一面的女強人。



正在這時，安國二皇子希散覲見。



莫非他此次前來有什么企圖？他一向都是個居心叵測而又自傲自大的人——德馨預感到，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

也許找點事做的機會就快來了——她不禁暗自笑了笑。



“希子參見韶王。”希散在韶王面前自稱希子，足見他的虛偽的謙卑之心。



“免禮。”韶王說，“二皇子遠道而來，有何貴干？”



“既然韶王這么爽快，那我就直說了。”



“請二皇子直說。”



“我此次前來只為兩件事——向貴國提親，迎娶德馨公主以及商談貴國要求大量購買吾國圣草刈什草的事。”



德馨一聽，大為惱火，只覺得他一身傲慢的氣味，本就讓人無法忍受，居然還來提親.可不到三秒鐘，她又開心而貌似諂媚地笑了笑：我都快嫁人了，就不相信護兒他還不露面！



看見德馨沒有出面阻攔，反而偷笑，二皇子更得意了——也許他認為德馨喜歡他吧。



德馨的微笑和默許，引起韶王和眾大臣的不滿。姑且不論，公主被提及婚姻問題毫無矜持成何體統，就算是如此，也不能把公主許配給希散這樣的人，說不定哪天，他還會以德馨的性命要挾韶王呢！



于是，當二皇子正大言不慚的介紹自己如何神勇，如何受安國百姓愛戴時，左丞相莫疏強行插話：“臣認為此刻談論公主的婚嫁問題實屬不妥，還請二皇子收回剛才的話。”



其實誰都知道，哪個國家的皇子娶了德馨公主，就可以穩坐半壁江山——有韶國這么個大靠山嘛。但大家也都明白，希散只是二皇子而已，又不是太子，還心術不正，妄圖篡位，怎么配得上韶國德馨公主呢？只是左丞相給他面子，沒直說罷了。



可二皇子希子好像并不怎么識趣，他傲慢地甩了甩衣袖：“各位無非嫌棄我不能讓德馨公主當皇后罷了——我雖不是今日之太子，但不能說明我不是他日之太子！”



豪言壯志啊！——謀位之心，昭然若揭。



左丞相莫疏本想上前教訓他幾句，卻被韶王攔下。



“爾國事務，吾國決不干涉。“韶王冷靜而不失尊威地說，“至于德馨公主的婚嫁問題，我早有想法，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公之于眾，以免引起他人無端揣測。”



“希散遵從韶王的決定，但希子很希望能與那人進行公平競爭。”希散裝作畢恭畢敬的樣子。



“你能這么想很好——”韶王故意這么說，“其實，你只需和自己比試就行。”



二皇子不解，正準備追問，卻聽韶王以無比剛毅的聲音：“我——韶王，以德馨的父親的身份在此太微殿宣布，如果有人敢從絕馳淵上跳下，并活著回來，就可以做德馨公主的駙馬。”



天啊，怎么這么苛刻，那我的護兒怎么辦，他也要去跳絕馳淵嗎？——德馨差點眩暈：她第一次覺得身體輕忽，自己無法掌握未來，正如她對遙渺仙人所說的話一樣。



“父皇所作的決定，你又沒有異議？”德馨癡愣愣地望著韶王，竟無法察覺他極其柔和的語氣。



“父皇——”德馨本想提出異議，但被父皇近似溫柔的眼睛所屈服——看來，我這輩子真的很難嫁出去了，護兒他得照顧我一輩子——正好應正了德馨在云夢澤腳下對護兒所說的話。



她抿了抿嘴，唇上不知沾染了什么，有些苦澀的味道：“馨兒并無任何異議。”



“眾愛卿可有異議？”韶王問。



雖然大臣們也都不贊成韶王的做法，但此刻最重要的是擺平二皇子，至于那個決定嘛，大家都覺得以后還有回旋的余地，現在姑且同意。



“臣等并無異議。”眾大臣說。



“既然德馨公主和眾愛卿都無異議，就這么決定了。”韶王說。



二皇子見用刈什草換德馨公主婚約的計謀落空了，但又不想就這樣沒面子的下去，于是假惺惺地說道：“韶王的決定對我來說很突然，請允許我考慮兩天。”



韶王微微一笑：“二皇子請便。”



——想去跳，隨時就行，誰還攔著你不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