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蘭哥哥你快走吧,有柳千葉在府里,你殺不了我爹的。”唐小蕓突然從床上爬起來,扯住對方的衣角,央求。
穆蘭梟看都不看她一眼,甩開她,冷笑道:“殺不了么?”男子笑容詭異,隨手在桌上掀了個茶杯,悠閑地倒了杯茶道:“如果我今晚就動手呢?也殺不了么?”
唐小蕓卻似乎根本沒有聽穆蘭梟后面的話,也沒有看他,她搖頭,只是低低重復(fù)著道:“殺不了的,你殺不了的……”
“除非……”穆蘭梟喝了口茶,皺眉道:“除非你現(xiàn)在就去向你爹告密。”他頓了頓,轉(zhuǎn)過頭看著對方,冷笑著威脅,“不過,莫要忘了,你去告密,我就得死!還有一直視你如親妹妹的穆蘭姐姐。”
穆蘭梟隨手將茶杯丟在桌上,看著唐小蕓跌倒在床,漸漸面若死灰。
“很痛苦吧?”男子再一次譏諷,無聲地冷笑。“我們本可以逃走的,可你偏偏要在姐姐的藥里下毒,這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唐小蕓卻仿佛聽不到對方的話,眼神空洞而茫然地躺在床角,也不去反駁。
“是不是很難作決定?”穆蘭梟走過來,眼神里充滿了快意與滿足,就仿佛一個站在臺下的觀眾,正饒有興趣地欣賞著戲臺上正上演的一出美麗的悲劇。
他嘴角微微上翹,低頭看著女子,臉上開始冰冷。“作不了決定就慢慢等吧,過了今晚,究竟是我死還是你爹爹死,一切就都有結(jié)果了,到那時,你的痛苦也就可以結(jié)束了。”
穆蘭梟說完已懶得再去看她,背負著雙手,眼睛已透過窗子,重新盯向了遠處的房子。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的女子突然微笑,但聲音卻有如游絲。“不會死的,你們都不會死的……”女子嘴里雖然說著,卻依然躺在床上沒有動彈,她的聲音從穆蘭梟背后傳來,顫抖而微弱。
微弱得就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呻吟。
穆蘭梟似乎已覺察到了異樣,豁然轉(zhuǎn)身。這一次,他徹底呆住。
穆蘭梟看到唐小蕓此時正勉力用手支撐著身子,斜地躺在床角,嘴角已溢出血絲。然而她的臉上卻還在微笑,凄慘地微笑。“我死了,你們就不用死了……”
她的臉已接近紙白,身子抖得仿佛剛從冰窖里出來一般。血從她的嘴角加速地流出來,滴在新制的嫁衣上,讓她的嫁衣顯得更加鮮紅。
“你……”穆蘭梟大驚,雖然一直記恨對方為何要對他姐姐下手,但這個突然的變故居然讓他一瞬間也動了惻隱之心。
他知道她中了毒,但剛剛他們一直在一起,他想不出究竟誰有機會給她下毒。
“你怎么回事?誰給你下的毒?”穆蘭梟沖上去,將對方扶著坐起,眼神也已開始急切。
“沒有人給我下毒,”唐小蕓搖頭,苦笑,“我爹爹早就知道你要殺他了,他昨天把我叫去了密室,讓我今晚在交杯酒里下毒。”
“但是,我又怎么會殺死你呢,我怎么會去殺穆蘭哥哥呢……”
她不會殺他,所以自己喝了毒酒?!
穆蘭梟如遇一個霹靂,感覺全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氣。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將女子抱緊,“為什么?為什么我對你這樣,你還對我這么好?”
唐小蕓微笑著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故意冷落我的,”女子眼淚潸然而下,側(cè)躺在對方懷里,勉強著抬頭望向?qū)Ψ剑瑤缀跽f一句話就吸一口氣。“你知道你終究不得不背叛我爹,所以你故意對我這么兇,讓我誤會你……”
穆蘭梟的臉上終于露出悲痛的苦笑。
確實可笑。原來他竟是如此高尚的一個人,而他自己卻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
多么可恥的高尚!
穆蘭梟痛哭無聲,女子的話就像是針一樣扎在他的心里。他知道江湖上有些專以騙取少女感情為樂的浪蕩子,他一直看不起這樣的人,由于某些原因,他甚至痛恨,咬牙切齒地痛恨。然而他今天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正屬于他一直痛恨的人,而且他所用的手段還更高明,更無恥!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因為他不敢去看女子的眼睛,不忍在唐小蕓面前拆穿自己丑陋的陰謀。
既然她一直“誤會”了他,那就讓她繼續(xù)誤會吧,這樣在她離開的時候,臉上至少還會帶著笑容。
他將女子抱得更緊,更緊,卻發(fā)現(xiàn)懷中女子的身體抖動得更厲害,她的嘴唇還在發(fā)顫,身子卻已冰涼。
“好冷,穆蘭哥哥,我的心口好冷。”唐小蕓的紅唇已變成慘白,不自主地顫動,她無力地抓緊男子的手臂,顫聲問:“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會的,你絕不會死的……”穆蘭梟突然忍住淚,面容堅決。他將女子攔腰抱起。
既然毒是唐潛下的,那唐潛一定就有解藥!
“我中的是寒心散,是我?guī)煾概涞模业瓫]有解藥,你去找他也沒用,他會殺了你的。”穆蘭梟的心口仿佛被重拳擊中,停下了動作。
“我聽說,中了寒心散的毒,心就會慢慢地變冷,然后再慢慢地變硬,只要三個時辰我的心就會完全變成冰塊了。”唐小蕓感覺呼吸已有些困難,滴出來的淚也已冰冷如霜。“穆蘭哥哥,我好害怕。”
穆蘭梟再一次呆住,從喝完交杯酒到現(xiàn)在,至少已過去一個時辰!
穆蘭梟已絕望,握緊的手也開始發(fā)抖,卻依然柔聲道:“不用怕,告訴我你師父是誰,現(xiàn)在在哪里?”穆蘭梟有些急切,將對方冰冷的手貼緊自己的臉部,親吻,眼淚終于忍不住下來。
“我?guī)煾妇褪恰钍掷先恕。奶庨e游,緲無蹤跡,我已經(jīng)十幾年未幾過他老人家了……”
妙手老人?
穆蘭梟驚詫,仿佛聽過這個名字,然而又記不太起來。其實也難怪,他這幾年來一直呆在王府,哪會見過什么‘妙手老人’?
“哥哥你不記得了,你真的不記得了……”唐小蕓去搖著頭,笑意悲涼,眼淚如斷線的念珠般墜落。“可我一直記得哥哥你呢,一直都不敢將哥哥忘記……”女子低著頭,聲音顫抖而羞澀,蒼白的臉上陡然浮現(xiàn)出一抹奇異的嫣紅,猶如冬天白雪覆蓋的梅枝上綻放的一朵紅梅,嬌艷而芬芳。
不等對方反應(yīng)過來,她掙扎著起身,向床頭挪動了一些,伸手向床邊的妝臺上,像是想要去拿什么。
男子呆然,順著女子的手看去,他看到了一棵盆栽的木蘭擺在女子的梳妝鏡前。
那花似乎經(jīng)過了特別的修剪,所以才能移植到這小巧的花盆里。只是如今已近小雪,木蘭自然也早過了開花的時節(jié),然而在這株矮小的木蘭花枝上,卻大大小小結(jié)滿了六七個花苞!
花苞純白如雪,幽幽閉合,仿佛永遠也不愿綻放……
是木蘭花!純白色的木蘭花!
男子猶如醍醐灌頂般,手和心都跟著為之一顫。多少年了,他居然還能在王宮外見到這種純白色的木蘭花。
穆蘭梟呆呆地看著女子拿過來抱在懷里的那盆花草,唐小蕓在望著那花苞出神,穆蘭梟的神思也已回到了兒時的故國。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身影,一個美麗的,女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