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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正嘆他人命不長

“你們這些天殺的啊,還我秋兒命來……”一大早刑部門前,被亂棍轟出的趙老倌躺在街口,手舞頭撲,對著門口的差役大聲咒罵起來。趙老倌枯瘦的手里抓著一張狀紙,上面鮮紅的血字讓人觸目驚心。

——非京畿訴狀,不予受理!

大堂上,刑部尚書看都沒看他的狀紙,就命人將趙老倌轟了出來。

好事者隨后將街口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指手論足,都開始議論起來。

“這老頭真是可憐,聽說他兒子被知府的公子打死了,縣里告不成,如今寫了血書一路上告到刑部來了?!辟u雜貨的陳婆看著對方手中那一紙血書直搖頭,唉聲嘆息。

“哎,真不識趣哩,如今官官相護(hù),既然在下面告不成,豈不知越到上面越黑!這些狗官哪里會管我們百姓的死活!”上了年紀(jì)的李老三看透了世事,照地啐了一口,然后繼續(xù)嘟囔著道:“古往今來,哪有民與官斗的理?要我說,這些狗官也只有他們窩里斗得起來。今天這個下獄,明天那個反坐,說到底還不是怕丟了烏紗帽,最后落得和我們一樣任官魚肉?!?

周圍的看客你一句我一句說個沒完,大都是為趙老倌的不幸遭遇感到同情,也有感嘆世道不公的。正上早朝的唐潛的轎子被他們攔在路上,他下了轎站在人群外,不耐煩地看了一眼,然而當(dāng)他知道人群正是圍在刑部門前后,不禁皺眉,臉上有了些許不自在。

——刑部尚書是他這邊的人,他當(dāng)然不希望出什么亂子。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彼钢懊娴娜巳?,對隨行護(hù)衛(wèi)說了一句。

“是!”柳千葉低頭領(lǐng)命,也不多說,轉(zhuǎn)身往人群中走去。

他已習(xí)慣了這樣:等待這個人的指令,然后執(zhí)行。

高冠玉帶的王爺雙手疊背,靜靜地看著這個已經(jīng)成了他階下客的劍客,眼神卻是復(fù)雜的:

作為第一劍客,對方的能力自不必懷疑,然而他卻始終無法確定這家伙對他是否真的忠心。

甚至到現(xiàn)在他還沒弄清這個高傲的劍客當(dāng)初為何會甘愿屈膝于他之下。

為了弄清這一切,他已經(jīng)不惜將自己的大女兒許配給對方,目的就是想一來可以讓女兒接近他,摸清這家伙的底細(xì),二來他成了唐家的人,自然也多了一個牽制他的方法。但沒想到素琴這個沒用的東西不僅什么都沒打聽得到,而且連個種都懷不上,真是空費(fèi)了心計(jì)不說,還把自己的女兒都搭進(jìn)去了。

唐潛在心下暗自思忖,看著那個已走入人群正細(xì)心詢問情況的劍客,不禁心憂起來。如今趙唐之爭他已經(jīng)明顯占了劣勢,如果連自己的手下都不能牢牢控制的話,那他唐潛的運(yùn)數(shù)只怕也要到頭了吧!

唐潛緊皺著眉,不敢再想下去。當(dāng)他決定將穆蘭筱派往湘南與念奴山寨談判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jīng)作好了和趙鐵鶴殊死一博的準(zhǔn)備。為了這一天,他已經(jīng)作了整整三年的周密計(jì)劃:將手上的軍隊(duì)悄悄轉(zhuǎn)移出趙鐵鶴的視線,暗中調(diào)查趙氏父女的日?;顒樱拐吲c江南最大的暗殺組織談判。

這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完成,而在當(dāng)這一切做完之后,他便開始裝作懶于政務(wù)。如果不是有軍務(wù)機(jī)密,他都很少再過問王府里的事,全部交由女婿柳千葉處理。

他自己則每天深出簡出,有時甚至還會帶上府里的胡總管去飄香樓里找找樂子。

他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想以自己絕對的信任盡力拉攏柳千葉,畢竟對方作為自已最得力的助手,又是自己的女婿,將來很有可能成為他霸業(yè)的繼承者。二是借此可以減少趙氏父女對他的戒備。

而他這樣做也確實(shí)收到了不錯的效果,如今滿朝文武都知道他唐潛早已沒了斗志,自知已不是趙氏父女的對手,所以只得選擇了主動退出這場勝負(fù)早已明了的權(quán)力爭奪。所有人都在準(zhǔn)備著看他接下來如何在趙鐵鶴的魔爪下茍活下來的時候,卻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已日漸頹喪的末路王者正在醞釀著一場驚天的翻身之戰(zhàn)!

不過雖是如此,他卻半點(diǎn)也得意不起來,因?yàn)樗牧硪粋€目的并沒達(dá)到——柳千葉作為這個計(jì)劃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至今仍未完全處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也知道這終究是一個隱患,而且是一個不得不掃除的隱患!

因?yàn)樗呀?jīng)沒有了失敗的機(jī)會,如果計(jì)劃中的任何一步出現(xiàn)差錯,那他唐潛從此將永無翻身之日。

所以,是時候找機(jī)會徹底試探他一次了!

想到這里,高冠的王者雙手突然握緊,眼睛看向人群中劍客的背影,充滿冷定與決斷。

圍觀的人很多,柳千葉已經(jīng)擠到了最里層,看到了摔倒在地的趙老倌以及他手里的一紙血書。

“天殺的啊,還我秋兒命來……”

趙老倌還是重復(fù)著那幾句,但早已罵得沒了力氣,聲音也已接近是在哀號。

柳千葉突然心中一痛,他當(dāng)然知道對方口中的“秋兒”應(yīng)該就是早日被福建知府陳琳的二公子打死的兒子,他也知道這件事造成這樣的結(jié)果與他又有多大關(guān)系。

他突然有點(diǎn)不忍去看趙老倌,唯有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

“爹,我自己也可以為哥哥報仇,不用靠這些狗官!”

一個女子的聲音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聲音決然。柳千葉這才注意到趙老倌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子,看上去未及花信年華。雖然是一介女流,卻沒有像趙老倌那樣哭號打鬧,反而俯身去拉早已罵紅了眼的趙老倌,“爹,我們回去,玉珠一定能想到辦法為哥報仇的!”

“你別作夢了,我們能有什么辦法!”然而趙老倌卻聽不進(jìn)去,一把打開女兒的手,繼續(xù)哭號,“那陳潘是出了名的惡少,不要說他爹是知府大人,就算是個尋常人家我們也拿他沒辦法!你哥哥都被他打死了,何況是你一個女娃子能拿他怎樣!”

趙老倌一說起自己的兒子就老淚縱橫,哪還管得了女兒的勸說。他本以為只要一直往上告總能有制得了陳家父子的,可沒想到陳琳那個狗賊在京城早有打點(diǎn)。

他現(xiàn)在見兒子的冤情無處可告,一時絕望至極,竟又突然照自己右臉狠狠扇了一下,胡言亂語起來:“沒用的老東西,你連自己兒子的仇都報不了,還有什么臉面活在這個世上!你還不如去死了算哩!還不如死了算哩……”趙老倌一說完便突然就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著刑部門前的那只大石獅子一頭撞去,“秋兒,你爹無能,這就給你賠罪來哩!”

“爹……”

人群突然一陣轟動,趙玉珠大呼一聲,還沒來得及跟上去,便聽到“砰”的一聲,趙老倌頭撞在獅子的石基上,頓時鮮血飛濺,沿著石壁流淌下來。

“爹……”趙玉珠如遇驚雷,飛奔過去撲倒在趙老倌身上。趙老倌起初還掙扎了幾下,很快就不動彈了。

“爹……你怎么這么想不開啊……爹……”趙玉珠扶起她爹,不禁撫尸痛哭起來。趙老倌的額頭尤在滴血,落在那張寫滿血字的狀紙上,將那張紙侵成了真正的血紅。

趙老倌就這樣解脫了,用了最簡單的方式解脫了,卻將一身血海身仇留給了他這個看上去柔弱似水的女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老倌額上的血已凝固冰冷,趙玉珠也不哭了。

她抱起她爹的尸體,也不分方向,朝著人群外走去。趙老倌身材很瘦,趙玉珠抱起來倒也不是怎么吃力。

圍觀的人群自覺地給她讓出一條道來,柳千葉也跟著人群讓開,當(dāng)趙玉珠抱著她爹的尸體從他身邊走過,他看到對方臉上如死灰般的臉色時,他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內(nèi)疚感。

“哎,這趙老倌是傻啊,兒子死都死了,自己又何必再尋短見!”

“這女的更可憐了,誒,你說她不會也學(xué)她爹想不開吧?!?

“要真是這樣倒好了,不然活在世上真夠她遭罪的啰!”

趙玉珠已走得遠(yuǎn)了,然而人群的議論之聲卻沒有停止。柳千葉看著這一切,已經(jīng)沒有心思像這些好事者一樣去猜測這位女子接下來的命運(yùn)會如何,他沉默了許久,握劍的手心早已有冷汗沁出。

——?dú)⑷藘斆?

他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出這四個字。只不過如果趙秋的命得陳潘來償,那趙老倌這條命又該算在誰的頭上?

他當(dāng)然知道該算在誰的頭上!柳千葉緩緩抬起自己握劍的右手,眼神中表現(xiàn)出一種嫌惡,仿佛正在看著一個檜子手的手!

“怎么了……”身邊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低沉卻有力。“讓你來看一下情況,怎么花了這么久?”

“王爺!”柳千葉轉(zhuǎn)身,習(xí)慣性地稱呼了一聲。

唐潛道:“剛剛那女的是怎么回事?”

柳千葉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了閉眼,仿佛是在盡力壓制內(nèi)心的情緒,許久才道:“王爺還記得上次福建知府托您壓下的那宗命案么?”

唐潛臉上突然有了不快?!澳羌挛乙呀唤o你去辦理,你沒辦好?”

“我已知會了刑部,命其不準(zhǔn)受理這宗案件?!绷~低頭稟報,聲音很平穩(wěn),然而他的臉上卻是無比苦痛的表情,仿佛這些話就像利刃一般,一刀刀割過他的肌膚。

“嗯。”唐潛點(diǎn)頭,對自己手下的處理方式表示認(rèn)可,臉色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嚴(yán)肅。他朝早已走遠(yuǎn)的趙玉珠揚(yáng)了揚(yáng)頭,說道:“這兩個人和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

柳千葉道:“陳潘打死的就是那老頭的兒子,女子的哥哥!”

“哦?”唐潛眼神皺了一下,倒不是擔(dān)心幾人賤民能掀起多大的浪來,主要是怕事情鬧大了,被趙鐵鶴那黨人抓往了把柄。

柳千葉接著道:“那趙老倌不服氣,被刑部趕出來后便在門口撒起潑來,說什么也不肯走,最后一時想不通撞死在了刑部門前,剛剛便是他女兒抱著他的尸首走了?!?

唐潛冷哼一聲道:“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轉(zhuǎn)過身來,卻看到柳千葉還在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緊鎖的眉宇下,眼神中充滿憐憫。

唐潛道:“你同情那個女人?”

“屬下不敢,也無權(quán)同情她!”柳千葉的頭比之前埋得更低了,聲音也更肯定。

唐潛幽幽道::“你不必同情她,有朝一日如果我們落在了趙鐵鶴的手里,一定比這些人更慘!”

“努力吧!為了不成為她那樣的人!”不等對方回答,唐潛大笑著拍了拍柳千葉的肩膀,然后朝著自己的轎子走去。

圍觀的人大多已經(jīng)散了,刑部門前的街道又恢復(fù)了往常一樣的暢通。這一出鬧劇過后,仿佛除了石基上那一抺血債,其它什么也沒有留下。

唐潛的轎子已走得遠(yuǎn)了,柳千葉輕嘆了口氣,終究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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