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天氣更加冷起來。當西北風刮起又停歇下來的時候，我嗅到空氣中有種濃烈的幸福味道蕩來蕩去，我知道孩子最向往的春節到了。
陰冷中洋溢著快樂。
門虛掩著，屋子里香煙繚繞，祥和安靜。我偎坐在火爐邊，不住地用火鉗撥弄著正燃得發紅的炭火，看它們不時地飛濺出火星。外面鞭炮聲連綿不絕地香著，我凝神傾聽。
電話響起。
我放下火鉗快步走過去，拿起話筒時瞥了一眼號碼，原來是雨菲打來的。我一下子就想起這個高中時嗓門很大的快樂的女孩，一笑。
“喂。”
“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的好同學，陳雨菲啊。”
我笑出聲來，“我當然知道了，一聽你的嗓門就知道是你了。半年不見，難得你還記得我。”
她哈哈地笑，歡快地說：“還不知道誰忘記了誰呢，你不跟聯系我就只好給你打電話了。”
“在南昌還好吧？”我問。
“還，行吧，就是有些想念高中，想你們。你呢？找到林妹妹沒有啊？”她一個勁地笑。
等她笑完了，我說：“我還行。至于林妹妹嘛，還沒找到。”
“哦，”她又笑，清脆得像鈴聲，“你沒出去拜年？”
“廢話，去了還會在這和你說話嗎？天太冷了，不愿意出門。”
“還是那么懶。我也不愿意出門，天天陪著電視又覺得悶，唉，好慘啊。”她長長嘆一口氣，“你都跟誰聯系過了？”
我坐在床上，靠著說：“就只跟林欣，佳佳，還有少武他們聯系了，其他的人我都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用的好，流落。你知道我在南昌，為什么不跟我聯系？知道你們四個很好，但也不該不理我啊。”她說。
“對不起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今天初四，我想邀你們初八來我家玩，好想見見你們，不知你肯不肯賞臉？”
我一聽高興起來，“好啊，我當然來，正待在家覺得悶呢。你還邀誰了？”
她一個個給我數著，都是些熟悉的名字。
“行，你一個個去邀吧。”我說。
“好，你不準反悔，一定得來啊。”
我答應了，她于是笑著掛了電話。我突然想起佳佳和少武，不知道這回見面他們將是怎樣的一副模樣。佳佳說她會努力讓自己回到好朋友的位置的，可是一下子真的能轉回去嗎？
外面依舊有鞭炮在響著。
初八。
一個難得的晴天。天空湛藍，朝陽從東方漸漸升起，柔和的光線給寒冷的大地帶來了些許生氣。薄霧飄渺，空氣清新溫潤，很多人家把自家的小桌子搬到門外，邊享受著陽光邊圍坐著閑聊，孩子們歡快地跑動著。
到雨菲家的時候林欣他們已經到了，就差少武。林欣，佳佳，雨菲，還有張奕正在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說著話，很親密的樣子。能說會道的清開和性格爽直的許飛正趴在桌子上下著圍棋。見我來了，雨菲馬上從地板上跳起來，瞇著眼笑：“來這么遲。呀，又長高了。”清開和許飛放下棋，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說：“半年不見，你小子消失到哪里去了？聽說是在西安，遇到古代的美女沒有？”說著他們嘻嘻地笑。我也笑，說：“沒有啊，你們都沒有變。最多就是張奕的頭發變得更長了。”我指著張奕。她于是看著我一笑，沒有說話。
“許少武怎么還不來呀？佳佳，為什么啊？”許飛扭過頭問佳佳。他們知道佳佳跟少武的關系，但顯然不知道這后來的事。
佳佳臉色一變，馬上擠出笑來，說：“我也不知道啊。”林欣忙站起來，對許飛說：“你別問她了，少武馬上就來了，等著吧。”說完拉著佳佳的手叫她繼續看電視。
雨菲給我倒了杯水，皺著眉頭說：“他說過會來的，應該快了吧。”
清開拉著許飛往桌子邊走，說：“別管他了，先管你自己吧，你快輸了，快快。”
雨菲跟張奕說笑著，我于是在林欣身邊坐下，問佳佳：“這些天還好嗎？”她點點頭，淺笑著說：“我沒事，再說過年的時候也不該想這些不痛快的事，那多不吉利。”
林欣揚起嘴角說：“你看，她竟然這么想得開，我們不該為她擔心了。不錯不錯。”
佳佳蹶起嘴，伸手就要打林欣，說：“好啊，都這樣了你還說風涼話。你也欺負我。”
林欣連連擺手，邊閃邊說：“沒有啊，我逗你玩呢。你可別亂想，求你了。”
佳佳停下來，抱著漆蓋依舊看著電視。
我拿起一本書看起來。窗外陽光很好。
少武十點半才到。一進門他就大聲的笑，跟雨菲和張奕打了聲招呼后就湊到清開他們那里，看著棋局指手劃腳起來。佳佳看著少武，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睛里有種東西在一閃一閃。
我知道佳佳終究放不下。
我喊少武過來，他便大方地走過來，在林欣和佳佳對面坐下，看著他們笑。他笑得很自然，跟以前一樣。他說：“不好意思，車不好搭，我等了半天。”
林欣沒有像往常那樣跟他貧嘴，只是淡淡地說：“知道了。你可以走開了，去看他們下棋，不要在這里妨礙我們看電視。你在這里我們連電視都看不好。”少武明白林欣的意思，他看佳佳一眼，站起身來：“好，那你們看電視吧，我過去了。”說完快步走開。他沒有到清開他們那里去，而是走出門去。
我跟過去。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著頭靠在石桌上雙手蓋著眼睛曬太陽。我坐下來，問他：“得到這樣的結果你怎么想？”
他移開手看著天空，說：“還能怎么想？這樣已經很好了，我覺得。”
“也許是比預料中要好，佳佳比我們想象中要堅強得多了。但是，就真的很好嗎？”我聽著屋子里的聲音，說。
“我還能奢望更好的結果嗎？本來就是我的錯，這樣已經不錯了。我不敢跟她說她卻首先跟我說了，這已經是最好最好的一步，我從來沒想到會有這么好。對我對她，都好。只有這樣我才覺得沒有傷害到她。”
“是嗎？可是剛才她的神情你也看見了，你總知道那意味著什么。”我說。
他側過眼看了看我，淡淡地說：“我知道要回到朋友的位置很難，但我會努力做到的。”
我抱著臂說：“你似乎做得挺好，能那么坦然地面對她，但她好象不能，至少現在不行。”
他笑，“就算不能坦然，在她面前也不能表現出來，畢竟想做好朋友我就得先做好，你說呢？”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