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蘊藍絕愛

青乙二十三年，蘊藍藍琬以儲君身份，為利國庶公主白夜開出王者之讖：

天之四靈，以正四方。頭袂荷戈，普濟眾生。血雨腥風，乾坤扭轉。覆宗滅祀，有加無已。——《四國錄＆#8226;元青》

第一章蘊藍婚典

微風細雨里，蘊藍王軍擁著一輛王宮車駕不急不徐地行進在都城最寬廣的遂天街。所經之出，路人紛紛回避，不久，街道空曠，惟有高樓華廈后無數雙隱藏的目光。蘊藍人都認識，那是王宮車駕，只是不知發生了何許大事？先前的封鎖關門，此刻的王軍扈擁，還有那奇怪的雨，肯定有異事發生。

風如春神，掀動軍士的情懷；雨似私語，絲絲縷縷傳唱心曲。盧娜白琳騎一騎駿馬，跟隨在車駕旁，不時望一眼藍絲簾。那車駕里，那二人始終無一聲言語。雨絲打濕盧娜白琳，不知是體纖質弱還是心情迷亂，她竟感到一陣寒意自心底涼到指尖。

該來的始終躲不去。是劫是福，未知不定。可是，已經如此，已到如此，惟有祈福。上蒼能償白夜半生的苦難，給予美好的明日。

可是自己呢？

盧娜白琳仰頭望天。一空的雨。

雨多情地落入她眼中。

雨在眼外，雨在身邊。雨斜斜入簾，車內二人恍若不知。藍琬緊抱白夜，輕輕吐納，生怕呼吸一重就吹動她的發絲。只是他一雙冰藍眼眸，不敢闔上，只怕一閉，那人兒就消失化雨。

疏眉斜眼，暗紅額頭，神色又恢復到最初的不驚不亂。只是，再沒有什么能遮掩那與生俱來的光彩。

求美一人，天下美女，惟有芳卿。

靈為心動，神為靈迷。白夜失去神格后，再無能力施展失語的歌聲，但此刻的藍琬，無須她言語，已能透過她的身軀，明白她的心思。

既然無路可逃，任由萬箭攢心又如何？

既做決定，再無后悔，決不后退。

前路君與共，生死與共。

透過藍絲簾，風中流動著溫濕的氣息，如淚散去溫度，如汗漫漫蒸發。一整條寬暢的遂天街，逐漸模糊起來。

雨大了。

車駕外一軍士忽然揚聲道：“來者何人，竟敢阻擋王宮車駕？”

藍琬全副心思盡在白夜身上，竟不知前方有人攔路。此刻聽軍士一喝，回過神來。絲簾打開，頓時溫風拂面，不用探看也知何人。藍琬道：“不得無禮，貴人大駕，本王不城門親迎已經失禮。”

懷中那人輕輕捉著他的手，藍琬轉了柔聲道：“我們一起下車吧！”

白夜點頭。她與他心意相通，已猜出來人是誰。

遂天街雨若滾珠，王軍得令，分散兩旁，兵刃朝地。王宮車駕門大開，藍琬先行下車，扶下白夜。一雙藍衣，一雙璧人，悄然立于遂天街上，大雨之下。雨很快濕了藍衣，越發洗出兩人的清純出塵。

遙遙遂天街頭，一黑衣男子攜一紅裳少女，遠遠走來。遂天街附近的住民，屏息靜氣地觀看了這一幕。

黑衣男子一頭短發，神色微苦，黑衣飄飄，漫天的大雨，竟一絲都不濕衣。他仿佛根本不存于這世，雨落他身，便消失無影。而他身旁紅裳少女也是雨不濕衣，只是不同的是，那雨落到紅裳上，冉冉升為一層水氣，重重疊疊環繞著她，在這大雨之中，分外神奇也分外美麗。

阿苦走來，凝神望了一路。他的愛徒未施一分靈力，任由雨打衣襟，雨濕雙頰。那位素未謀面卻早有耳聞的利國第一才女，一身單薄，緊緊被他握在手里，淡黃色的發絲披散在兩肩，暗紅色的額頭美不可言。

但這又何苦？

而金鈴子越走越吃驚，幾日不見，白夜竟然變了樣貌。以前偶爾閃現的美貌，現今已然全現，即便額頭上多了塊暗紅印記，也再無法遮掩，那出塵脫俗的麗質。更驚訝的是，她的手被藍琬緊緊握住。只是雙手握在一起，可那二人卻仿佛連為一體。

她就是蘊藍王妃啊！

驚訝過后，卻是隱約心痛。素顏姐姐該如何呢？倘若真如玄君所言，姐姐定喜歡師兄吶！又記，父王動怒會如何？不遠千里，攜女前來，卻無法聯姻。四國第一男子，與朱雀無緣。

可再細看那二人，無論氣韻神態，都那么完美相諧。蘊藍王妃，真的勝姐姐一籌啊！最要緊的是，師兄一臉幸福，渾身洋溢著溫暖的氣息，那氣息甚至渲染了雨水。真算上一場溫暖的大雨呢！

藍琬與阿苦四目相對，忽然意識到，沒有比這一刻，他更信賴玄君，沒有比這一刻，他更需要玄君。所以他來了。

選擇了白夜，求美一人的結局，就是令弱軍力的蘊藍陷入了極危險的境地。左元上貞，右利下亨，各屬國的反應更不難想象。

但是，沒什么可后悔。在馥藍殿對屬國公主的第一問，其實真正的答案應該是：人世間最苦痛的事，莫過于明知道會陷入絕境，卻仍要強求。

身為卜師的藍琬，最清楚不過自己的命運。但是，這又如何？卜言讖語就是鐵定，就是天定嗎？也許曾徘徊過，也許曾低頭過，但現在白夜在手，再不迷惑。

他等，已經等了太久。而這四國，這時代，等他的決定也已經等了太久。

藍琬微笑，不帶一點勉強不帶一絲苦楚。

“師傅。謝謝。”后半句不必再說，謝謝你來了。

阿苦走到他二人跟前，停住。金鈴子站在他身旁，聽到他沉靜有力的聲音：“藍琬，就由為師來主持你的婚典吧！”

金鈴子只覺得胸腔一股悶，郁結住五海。

雨突然猛烈。藍琬在雨中仰天長笑。那笑聲，清澈響亮，悠長回響。阿苦靜靜地望著他，白夜若有所思地轉過臉，以失明的雙眼凝望。

蘊藍國主的笑聲不是掩飾，發自自然，但是，卻充滿了一股強大奇怪的力量，這力量與平時的溫文爾雅大相徑庭。

金鈴子神游之際，加之她原本就不加小節，壓根兒沒注意到。她的師兄藍琬，變化太大了。

笑聲中，阿苦只對白夜一人道：“蘊藍王妃，你再一次改變了他。”

白夜聞言，渾身一顫。四國第一神君的言語，驚醒夢中人。是吶，她既然可以脫胎換骨，同樣的，她命定的男人也跟她一樣。命運的線早已牢牢地糾纏住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