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蘊藍王妃
- 愛上玄武
- 周夢
- 3565字
- 2006-09-19 15:43:03
第六章蘊藍王妃
午后時光,廣懌館的大堂,曠達堂座無虛席甚至客滿為患——連門口、樓梯、拐角都站滿了人。但是奇怪的是,曠達堂并沒有往常的鼓樂喧天,也沒有杯觥交錯和語笑喧嘩。所有的賓客都耐著性子,樓下的微微仰頭,樓上的微微俯首,傾聽堂中說書人的講述。
他講述的是蘊藍國內史令白夜的故事。這也是近日蘊藍乃至四國最熱門的話題。
身為白虎王族的庶公主,利國第一才女,姿色平庸的白夜,投奔了蘊藍國主藍琬,成為蘊藍有史以來第一位權柄在握的女官。這位內史令大人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促成了元、亨兩國的聯姻。雖然她在宮廷門口遭遇行刺,但有元國的三大將軍之一的氐彌在旁,只是受了點傷,有驚無虞。
這是說書人的上半出話題,但眾人想聽的都是下半出。據宮廷傳出可靠消息,內史令大人自從那天前往神醫府治傷后,回宮后就沒再露過臉。她面戴藍紗,遮住了整張面孔。傳聞因為面紗的關系,有好幾次她不是走錯了路,就是跌跌撞撞撞到了什么東西。發生的莽撞與可笑事情同她的身份不符,可奇怪的是,這樣的內史令大人,藍琬似乎更器重。甚至很多侍從親眼目睹,日落時分,蘊藍國主手拉內史令的手,漫步于花間小徑。
可以想象,清俊無雙的蘊藍國主手拉頭戴面紗的女子,夕陽西下,這一幕有多旖旎!
傳聞與人們的猜測一樣,越來越戲劇化。于是,內史令大人在蘊藍國的名望急速上升,一時間所有的酒肆茶坊都在傳揚她的事跡。一些私人的會館,甚至傳出了內史令將被封為蘊藍王妃的流言。
曠達堂的說書人也無例外,最后將矛頭指向空懸多年的蘊藍王妃之位,只是他到底水準一流,暗喻并不明言。眾人心領神會,聽完他說書后,紛紛喝彩。隨著說書人的作揖退席,曠達堂又恢復了喧鬧。
樓上正對大堂的雅座,倚欄坐著二人,左首的中年人一身深藍衣裳,溫文爾雅又不失沉穩精明,右首的青年男子一襲紫衫,眉清目秀舉止瀟灑,不時吸引曠達堂內女子眼目,甚至個別大膽女子悄悄上得樓來。只是,當女子們看清他手中展開的扇面后,卻又惟恐避之不及。一位淺藍衣裳的少女驚退無措,竟失手打碎了樓角的一盆盆景。
水無痕搖著扇子不無得意地笑道:“換了春景圖果然好處多多!”
他對面的好友廣懌館的老板契鮮,對著一副艷香橫陳的扇面,和一個豁然不羈的男人,惟有無可奈何。
“無痕,你還是合了扇子吧!原先的鴛鴦圖已經太過招搖,現在換了這個……這個,叫我說你什么好?”
水無痕微笑:“春景圖只是春景圖而已,你心中又無淫穢,何必在意?何況這春景圖還是國主口諭我才換的。”
“什么?”契鮮頓時失色。
水無痕合上扇子,契鮮微微緩和了臉色,卻見水無痕又從懷中掏出一物。
“國主還叫我換了這個,好東西要同好朋友分享,送給你了!”
一只繡工精致的春景荷包出現在契鮮眼前,一雙男女風月無比的畫面使他眼前一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國主怎么會下這樣的口諭呢?”契鮮擦擦額頭上的汗。
水無痕卻問:“你到底要不要?”
契鮮立刻回答:“要!”同時手一伸,飛快地將荷包納入懷中,生怕人見著似的。
水無痕一笑,瞥了眼斜對面的雅閣,又展開他的扇子。春光無限。契鮮正不悅,他卻湊上前來,以扇遮面說了句話,契鮮頓時呆若木雞。
水無痕收了扇子,俊目又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斜對面雅室門口言笑的二男子。
二男子面目尋常,衣裝質地雖上層但并不顯眼。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二人雖不時說笑,眼神卻充滿戒備。
因而水無痕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就在那里。”
契鮮低低問:“他真的在里面?”
水無痕嚴肅起來:“不錯。”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肯定?”
水無痕奇奇怪怪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喧鬧的曠達堂,紅男綠女穿梭其中,表面上看,與往常并無二樣,可是,契鮮卻感到后背冷颼颼的,仿佛一把寒刀貼著背脊。
雅室的門突然開了,倚欄而坐談笑的二男子立刻站起身來。一青衫漢子虎步而出,精干面孔大將風范,正是氐彌。契鮮只看了一眼,便垂下頭去。他雖從未見過號稱元國三大將軍之一的氐彌,但對方身上的氣勢卻足以震撼他。更令他畏懼的是,氐彌正向他走來。
水無痕一邊玩世不恭地搖起扇子,一邊笑嘻嘻地打量氐彌。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氐彌這幾步行來,吸引了不少目光。氣宇軒昂的男子,對遍地風雅閑士的蘊藍國而言,其光芒,異常耀眼。這也是當日,青乙頤一行潛入蘊藍被蘊藍侍從發現的原因之一。
氐彌徑自停在水無痕身旁,契鮮已變色。
“這位公子是個聰明人!”氐彌不無嘲諷地說,“連扇子都很聰明!”
水無痕回頭,笑了笑。“請問尊駕有何貴干?”
氐彌見過蘊藍無數的俊男美女,但初見水無痕還是莫名心下一動:他雖不及藍琬之絕色雍容,不及白夜的儀態萬千,卻另有一派瀟灑從容,若不是扇面太過淫穢,也堪稱一表人才。
“公子客氣了!”氐彌以手示意他剛才所處的雅室,“我不過來請二位換個地方小酌一番。”
水無痕搖頭道:“我若不肯呢?”
氐彌微笑道:“以公子的聰明,肯定會愿意的。”
水無痕凝望他良久,輕嘆道:“聰明人也會做傻事,而且一般還做得比傻子更傻。”
氐彌點頭表示同意,目光轉到契鮮身上。
水無痕收了扇子站起身來:“我一個人跟你去即可。”
契鮮覺得不妙,也站起身:“我跟你去吧!”
水無痕笑道:“契老板還是留在這里看場子吧!”
氐彌心中暗贊水無痕的聰慧。他原本打算將二人一同帶入雅室,但水無痕表明了契鮮廣懌館館主的身份,等同將契鮮推出了局外:牽涉蘊藍國的著名商人對任何想做點什么事情的人來說,都不是明智之舉。
在契鮮擔憂的目光中,水無痕大搖大擺地跟隨氐彌去了。
氐彌留意背后他的腳步和呼吸聲,驚訝地發現他不過是個普通人。可是普通人有那樣的眼力嗎?為了搜集蘊藍國的民間消息,氐彌以靈力廣聽曠達堂內言語,他聽得異常清晰,剛才水無痕對契鮮說:
“別那么失禮,這里可有元國的貴人呢!說出來,沒準會嚇得你一天都吃不下飯!”
這究竟是個什么人?
當發現曠達堂樓的女子紛紛向他身后的男子投送秋波然后又被他的扇子驚退,氐彌以為他是個登徒子。而到了雅室門口,當轉身見到他亮晶晶的眼眸清澈如水無絲毫畏懼,氐彌又斷定,無論修為無論操守,他的確是個人物。
雅室門口二男子繼續談笑,仿佛無視氐彌的出入,更無視水無痕的登場。水無痕心下一笑,連他的扇子都渾然無視,不是刻意又是什么?
他跟隨氐彌走進雅室。室內,窗戶緊閉,光線幽暗,以至于精致的擺設和風雅的墻面黯然失色。
一長者端坐沉香椅,一身青藍長袍,寬大的連衣帽遮掩住半張臉,只有銀白色的胡須垂露在帽檐下。他身后二侍從垂首側立。其中一人手上捧著銀盤,盤上鋪著細細的一層白沙,沙上有一個“水”字。
看過藍琬的卜,水無痕沒有吃驚,出于對長者的尊敬薄施一禮,便大大咧咧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即便天塌下來,西門水公子都是這德行。
氐彌關上門后,坐到了水無痕右首。
“多謝水公子賞臉,來到雅室一聚。”長者溫和地說。
水無痕笑道:“我豈有能力拒絕氐將軍?”
氐彌不動聲色地問:“你怎知我是氐彌?”
“試問此刻蘊藍境內,還有哪位元國勇士如此氣度如此風范?”
氐彌道:“你的浪子名號名不虛傳,不僅扇子浮浪無比,說話也如此輕佻!”
水無痕展開扇子:“若不是如此輕浮,如何能被你,元國最陰沉的將軍拿獲呢?”
長者淡淡道:“水公子真會開玩笑,其實水公子也想見老夫,對嗎?”
水無痕的笑容消失,收了扇子,沉聲道:“不愧為四國第一卜師!水某佩服!”
長者的眼隱在帽檐后,無法見其真容。水無痕凝視著他挺直的鼻梁,嘆道:“傳說東方卜師神龍不見首尾,今天水某能見到卜師你的半張面孔,何其榮幸?”
銀白胡須顫了顫,多莫諾笑了笑。
“水公子真是個有趣的人,能讓水公子這樣無拘無束的人為之奔波賣命,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個人。只是他未免有點目中無人……也是,那樣出眾的人物難免驕傲狂妄。”多莫諾停頓了一下,見水無痕沒有回應,便繼續道,“少年卜師,絕色君王,蘊藍國主的確堪稱四國驕子,只是他能卜出老夫的行程,難道老夫就不能卜算他的動靜嗎?年少得意,未必是件好事!”
水無痕皺眉。對方也已知道藍琬遣他前來。
沉默片刻,多莫諾忽然問:“不知道水公子怕不怕死?”
雅室內的氣氛頓時變了。
“卜師的意思?”
多莫諾擺擺手,順著他寬大的袖口,露出一截干枯的手。
“不要誤會,我不想殺你。”
“我知道。”
多莫諾身后的侍從上前一步,將銀盤呈上。
“能否告訴多莫諾,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將要死了,死之前你最想做什么?”
水無痕笑道:“難得卜師肯為水某開讖,先謝卜師,容我思索片刻。”
“好。”
水無痕低頭陷入思索,于是,氐彌毫不客氣,一眼不眨地盯著他。
即便是氐彌,也從未獲得過多莫諾的讖語。而這個外表不羈的男子,竟能得到多莫諾的讖語,必定不凡。
過了許久,水無痕才抬起頭來,眼中竟全是淚。
多莫諾嘆息:“水公子,如此不堪嗎?”
水無痕以扇遮面,再次收扇后,卻換了副詭怪笑容。“如果我將死,死之前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請求死神或者命運之神,當然前提是有那種神的存在,我會請求他們,我想多死一次!”
多莫諾渾身一顫,而氐彌怒目以對。
卻聽水無痕繼續道:“一次是不夠的,絕對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