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章王者之讖３

最后一道羈消失，白夜暈死過去。失語的歌聲停止。彎月將她緊緊抱在懷里，那么瘦弱的孩子呀，怎么遭這種罪？

因為容貌丑陋所以被唾棄？因為命運多舛所以被厭惡？但這些都不能成為傷害她的理由啊！

與出生起養尊處優，寵愛一身的彎月相比，白夜簡直生不如螻蟻。

月色迷茫，棠滔山頂，彎月不知抱了她多久。軒轅見他不動，也絲毫不動，他不必再對白夜下手。白夜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少年卜師的王者之讖成為他此行的最大收獲。

污血逐漸在彎月臉上風干，他聽見懷中孩子輕聲“嗯啊”，連忙松手細看。見白夜閉著雙眼，一雙小手卻緊抓他衣襟不放，不覺莞爾。笑過之后，才發現白夜衣裳還開著，連忙七手八腳幫她穿好。

白夜緩緩睜開小眼，彎月停住了手。她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就令彎月目瞪口呆。

“彎月公子，你做我父親或者做我的主人，好嗎？”

彎月差點倒在地上：“小破孩，你開什么玩笑？我才幾歲，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還有，我哪會生你這么個丑小孩？”

白夜望著夜空道：“我父親不要我了，我母親死了，哥哥姐姐們都嫌我丑，每個人見我都一副鄙夷的目光。對我好的人，總是不明不白地死掉。對我不好的人，似乎都很開心……現在我終于碰到一個像彎月公子這樣的人，人又好功夫又高，我終于找到依靠……做我父親好嗎？如果不行，做我主人也可以。我想跟隨你。跟著你一定很快樂……”

彎月一手遮住她的小嘴：“小破孩，不要說了！”

“你也嫌我丑嗎？”白夜眼中含淚。

彎月搖頭，神色傷感。

白夜心道，你不愿意嗎？那我就讓你知道我的能耐！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仔細看他的掌紋：“公子此生榮華富貴，名士風流。公子胸懷天下，志向遠大，只是……”她忽然又不語。

彎月苦笑，并不信她。“只是什么？你小小孩童，哪里會看手紋？何況我自己就是卜師，還需要你卜我前路兇吉嗎？”

“身為卜師，忌諱自卜！”白夜抓著他的手不放，著急道，“公子，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

白夜感慨道：“公子若身為女子，必定一統四國，可惜公子為男兒！”

彎月失色。但聽白夜緩緩道：“女主乾坤，公子若以后想一統天下，一定要娶四大國公主為妻，并且一定要王室嫡女！”

彎月抽手：“小破孩就會胡說八道！”

白夜道：“公子，你心里知道我說什么。我雖貌丑，卻是極有能力的小孩……”

彎月再次抱她入懷，緊緊摟著：“小破孩，你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自己呀！”

“我只知道，此刻這世上只有公子對我好！”白夜啜泣，“他們都不要我，他們都說我是亡國女，他們不要我也就罷了，為何還要那樣對我？我只是個小孩呀！”

“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小孩？”

彎月眼中閃過復雜神色。她的話令他想起剛才的王者之讖。

天之四靈，以正四方。頭袂荷戈，普濟眾生。血雨腥風，乾坤扭轉。覆宗滅祀，有加無已。

覆宗滅祀，有加無已！

難怪她被稱為亡國女！可是，她的確只是一個孩子，即便被卜讖厄命，也不是她的錯。為何從她出生開始，就將她打入地獄？何況，破卜讖也不是沒有先例！

彎月想到此，一摸她的小腦袋，柔聲道：“不要回想，不要仇恨，小破孩，這世上還有我對你好，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在乎你背后的命運。你將那些不愉快的都忘了好嗎？”

白夜破涕為笑：“這么說公子是答應了！”

彎月凝視她的眼，笑道：“我們做朋友好嗎？我還生不出你這樣的小破孩，也不喜歡人人在我眼前都低一頭！”

白夜撲他懷里，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絕色卜師從此后就是她的親人吶！

只聽她仿佛嘆息：“我終于知道自己為何生來受盡千苦萬難，原來是為了今日得公子憐惜。能與公子為友，往日種種不幸都是值得。”

“你這小孩，總說些和年齡不符的言語！走，我們下去洗澡！”

“什么？”白夜挺直身子，和男人一起洗澡？

彎月壞笑道：“看你緊張的樣子，真是笑死人！”他一手抱她，一邊往懸崖方向走去。不能再讓她說下去了，他快受不了了。這孩子太可憐了。

“你不會吧，又要跳一次？”白夜對之前的死亡感還心有余悸。

彎月故意皺著眉道：“不過你身量太小，肯定沒有力氣給我搓澡！”

懸崖越來越近，白夜叫道：“不要啦！我不要跳！”

“剛才不是很主動地自己跳了，怎么這回不肯了？”

“剛才是剛才，現在用不著了！啊……”

兩人落下。白夜嘴上驚喊著，心里卻很清楚，在他手里，安全無比。他周身泛著明麗的藍光，身手級別堪比上位宿將，更重要的是，他愛護著她。

被人愛護是多么溫暖，被人愛護又是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愛了！

一串水珠在瀑布前閃過，如同一串水晶項鏈，落入棠滔。

彎月心里盤算，以他目前能力，要破自己以王者之讖開出的讖卜，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做不到，不意味世上就無人能做到。他的師尊貞國玄君就完全有可能做到！

兩人“撲通”入水，溫柔冰涼的棠滔水一會就洗去了兩人身上血污。彎月托著她浮出水面，白夜的臉被洗干凈，一張蒼白失色的小臉，雖不漂亮，但看慣了也不算丑。她斜長的小眼盯著他。

“公子，你說有一天你穿起女子的衣裳會是什么樣呢？”

“呸！你想也別想！”

白夜暗自竊笑，總有一天會叫你乖乖穿上女裳。

黑發濕淋淋垂在彎月腦后，修眉明眸，杏雨梨云的顏色，偏生透著十足的王氣。

“小破孩，腦袋里在想什么？”

冷不防，被他敲了下頭。

“咕咕”聲響。白夜紅著小臉道：“我想吃東西！”

彎月抱她出水，浮水而走，水氣冉冉，二人衣裳片刻即干。看得軒轅目眩神迷，水屬靈力真是匪夷所思！

彎月徑自往一小山坡走去。“我身上可沒帶吃的。”

“那你要帶我去哪里？”

彎月笑道：“我給你找個安身的地方，然后再去給你找吃的。”

他帶她來到一個山洞。“你等我，很快我就回來！”

“我怕！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這里很安全，也很隱蔽，沒有野獸，也沒人會來。”彎月雖然在笑，心里卻愁苦，不能帶你回蘊藍呀，我要找我師破了你的讖卜，才能放心留你在身邊！對不起，小破孩，我身為蘊藍王儲，不能不為蘊藍考慮！

白夜凝望他而落淚：“公子騙我，公子不要我了！”

彎月低身摸著她的頭道：“我不騙人，更不會騙你！”

白夜抓住他的衣襟，哭泣道：“可是我好害怕，我怕你一轉身，我就再見不到你！”

彎月握住她兩只小手：“我一定會回來，我可不是那種把小孩子丟在外面不管的大人喲！”

白夜在他臉上親了一記，然后忍住淚道：“我等你！”

彎月不知是苦笑還是好笑：“占我便宜！”

白夜做了個鬼臉，“你不是說我只有八歲嗎？”

彎月指著她的腦袋：“這里可不止八歲！”

白夜轉過頭去，低聲道：“快去快回！”

彎月低頭，也在那張小臉上親了一下。白夜顫抖。

“嘿嘿！便宜沒那么好占的！哈哈！這只是利息！以后你要拿命償還！”

“快走快走！”白夜跳起來，將他連推帶踢地趕出洞。小臉紅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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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快？”白夜看見洞口長長的影子，走出去迎接，卻是軒轅。

她倒退，軒轅逼近。

“白夜殿下，跟我回利國吧！”灰色眼眸絲毫沒有人氣。

白夜忽然大叫：“公子你這個笨蛋！大笨蛋！”

軒轅冷冷道，“你不用大聲喊，他去蘊藍都城給你找吃的了！如果你不想等他回來被我殺死，就乖乖的跟我走！”

白夜眼中噙淚，聲音低了下來：“公子你真是笨蛋呀！”

軒轅問：“我會給你找吃的，也會照顧你。放心，我不會再耍你，更不會殺你！那個彎月公子的讖語我看到了，你雖然不能跟他在一起，但他卻改變了你的命運！白夜，你應該高興，雖說不能跟那樣的卜師一起快樂的生活，但好歹你可以活下來了！我會向主上說明今晚發生的一切！”

白夜輕聲嘆道：“我們走吧！軒轅將軍！”

她抬起頭：“謝謝你，將軍！”

她走過他身邊，軒轅詫異：“為什么要謝我？”

白夜稚嫩的聲音道出了遠超出年齡的言語：“如果沒有你一路留情，我能活到今天活到棠滔，活到邂逅彎月公子嗎？將軍，其實你比我的父王對我更好點！”

軒轅無言。白夜走了幾步，軒轅忽然一把抱起她瘦弱的身軀，飛速而去。一串串的眼淚灑在棠滔山野。

彎月公子，今日一別，也許永無相見之日！再見不到你絕世的容顏，再見不到你冰藍眼眸，而我還來不及告訴你我的名字！

公子，希望你來日娶到一位溫良賢淑的四國公主，完成你一統九洲的霸業！

公子，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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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山洞，彎月手中包袱落到地上。他連忙拾起，那一刻，他突然怨恨起自己，包袱又如何？他該背著她走。

他失去了她，八歲的丑陋的身負厄運的小破孩。果然如她所說，一轉身，就再也見不到。

她的卜感要比他更優秀！如果不是生來就被血羈束縛，她的靈力修為將比他更值得期待。

小破孩！身為亡國女，誰還稀罕啊？身為亡國女，誰能幫你破王者之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