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醫隕落

阿苦抬起頭來，長發一甩，黑發拂過藍蕙心的白發，黑白分明。他從軟榻上下來，道一聲：“她的血終于止住了！”

朱袈心中一喜，卻見藍蕙心向他伸出手來。他一愣，絕世的容顏，凄婉的笑容，就那樣輕易地走進他心中。但是藍蕙心呼喚的并非是他，藍琬急步上前，半跪在她身下。藍蕙心纖柔的手輕輕撫過他的臉，他臉上的那道傷痕即消失。藍琬揪心地喊了聲：“老祖奶！”

一旁阿苦忽然拿起軟榻上那只破舊的方枕，雙手一拉，頓時藍光萬道從枕頭里射了出來，千百顆蘊藍之珠脆聲聲落地。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美侖美奐的蘊藍之珠熠熠生輝，映藍了半邊天空。

那枚黑石簪子就埋在蘊藍之珠里，埋在藍蕙心十年的眼淚中。

阿苦手捧簪子，低聲道：“請再為我盤一次長發?！?

藍蕙心抖抖簌簌地從他手中拿起簪子。素顏心腸最軟，別轉過頭，不忍再看。

阿苦旋身，坐在她身前。素手烏發，恍若隔世。長發如絲，順滑到底，本就不用梳子梳理。藍蕙心一手挽起他的長發，一手盤了兩盤，簪子斜斜插入發髻。照舊還是幾縷沒有盤入，披散在他額頭兩側——此際藍蕙心瀕臨死亡，虛軟無力，根本無法盤好那一頭溜滑的長發。

藍蕙心垂下兩手，淺淺一笑：“還是老樣子！沒有盤好！”

阿苦站起身，低頭望她，目光中流露憐愛。忽然，他抱起她，飛身離去。

朱袈一愣，兩人就在他身邊擦肩而過。他看見蘊藍神醫癡望玄君的目光，心中一酸，過了許久才問道：“他要帶神醫去哪里？他們這是要去哪？”

藍琬低聲道：“他帶她去了鏡湖……”后半句他沒說，只看了一眼牛金龍，后者微微點頭，二人心中清楚：玄君要實現藍蕙心十年前的愿望——生生世世長眠于鏡湖，與君永不分離。

藍伯九老淚縱橫，適才見玄君神色憐惜，方知玄苦并不負神醫。蘊藍神醫，你為何命這般苦哇！

眾人中惟有牛金龍最沉著冷靜，他沉聲問素顏：“清秋院情況還好嗎？”

素顏立刻答道：“侍從們雖盡數止血延命，但還需要神醫府救治。”

牛金龍點頭。藍琬對藍伯九道：“如此就有勞小叔了！”

藍伯九點頭。朱袈問他：“本王現在可以帶小女回清秋院嗎？”

藍伯九上前，看了一眼榻上人，略微驚訝：“她的臉怎么這么紅？”

素顏與朱袈連忙上前細看，只見金鈴子側面而臥，粉嘟嘟的小臉紅暈不散，昏睡中還笑若春花。

一旁黯然許久的婷室韻忽然變了臉色：“血光之災！”

眾人俱驚，從著名的北方卜師嘴里說出的每句話每個字都等同讖語。朱袈慍怒道：“婷室韻，你說什么？”他心道小三剛剛才撿回條命，你什么不好說，竟說四字讖咒。

婷室韻后退一步，左手劃圓，右手起勢，狹長雙眸射出精光二道：“執明開讖！”

眾人更驚，卜師當場開讖，莫非真有什么大事發生？要知上位卜師開讖，最忌有外族旁觀，因為那樣，很可能泄露卜技。

只見她所畫之圓忽然成為黑幕，黑幕上一位青衣勇士手持利劍，斬殺數百黑衣人。牛金龍“呀”了一聲。他認得那些黑衣人正是全武黑衣。但亢無敵斬殺全武黑衣不是婷室韻想要看的，畫面一轉，出現一個手長紅信的黑衣怪人。朱袈一驚：“危立？他怎么同元賊打起來了？”

黑幕緩緩移動，終于出現了青乙頤和銀鈴子。青乙頤按住她肩膀，兩人凝視，銀鈴子眼中倒映出元國主威風凜凜的模樣。畫面拉伸，青乙頤轉過她的臉，抱著她。青乙頤目空四海……

黑幕到此終了，婷室韻收了讖勢，只盯著朱袈看。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有具備卜師素質的藍琬猜到了一二。

朱袈一臉怪異，一會憤怒一會驚訝一會喜悅一會仇恨。

“卜……師”素顏忍不住問，“我妹妹到底會怎么樣？”

婷室韻嘆道：“銀鈴公主將成為元國主正室，元國王后。”

“什么？”素顏一臉驚駭，“那么金鈴子呢？”

藍琬嘆了一聲。

婷室韻這才看了眼藍琬，但也只一眼，一眼過后，還是緊盯著朱袈。

素顏見卜師不答，轉而求助于藍琬。后者苦笑道：“將來造化，看她自己了！”

朱袈猛然回頭，怒視藍琬。

藍琬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昂鄧鳌?

“都是你求美一人害的！”

藍琬頓時有口難言。藍伯九道：“國主此言差矣，藍琬也不知道事情會節外生枝！誰曾想，元國主會親自來我蘊藍……”

朱袈打斷道：“藍琬，本王現在只要你一句話！”

他拉起素顏的手說：“你打算娶素顏嗎？”素顏的臉頓時通紅起來，想轉身走人，手卻被父親牢牢握住。

藍琬為難地說：“亨國主，現在金鈴負傷，銀鈴又被青乙頤搶走了。在這個時候，你要我娶素顏嗎？”

“不要那么多廢話，只回答我娶是不娶？娶還是不娶？”

牛金龍上前一步，走近兩人。情形非常微妙。藍琬心知，如果他拒絕，朱袈盛怒之下就會大開殺戒，此刻玄君又不在，沒人是朱袈的對手。但是，要他答應娶素顏，未免違心，素顏雖好，可藍琬對她并沒有男女之情。

朱袈另一手一攔：“牛金龍，你別再過來，不然我就要藍琬的小命！”

藍琬秀眉一皺，卻見素顏跪下道：“父王，你難道忘了嗎，之前在清秋院素顏已經立誓今生不嫁！素顏只愿陪伴父王終老一生！請父王莫要將素顏許配給世間任何男子，哪怕他是……藍琬或者別人！”

藍琬心內一動，沒想到素顏對自己竟有情有義。

“傻孩子！你怎么這么傻呢？”朱袈見女淚流滿面，心有不忍。再看藍琬清秀絕倫的面龐，暗嘆一聲：莫非我女都與此君無緣？四國第一良人，難道無法成為我的女婿？

“父王，素顏此生只愿守著父王，請不要將素顏許配出去！不然……”素顏忽然疊三指立誓道，“素顏寧死不嫁，如若違背誓言，愿受那萬箭穿心之刑！”

朱袈變色，萬箭穿心，乃朱雀王族的禁忌刑法。素顏竟立此毒誓。

藍琬動容道：“素顏公主……你讓小王無地自容！”

“起來吧！素顏！”

“父王，你若不答應素顏，素顏寧愿一死！”

朱袈沉聲道：“好孩子，有志氣！不愧我朱雀王族后裔！起來吧，為父不會再要你嫁他藍琬了！”

素顏起身，淚中含笑：“多謝父王！”

朱袈轉而對藍琬道：“藍琬！你是個聰明人，多余的話我也不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藍琬道：“等金鈴公主蘇醒，小王就會親隨王叔前往清秋院，一路護送金鈴公主?！?

“哼！”朱袈又瞥了眼婷室韻，陰聲道：“邊境上不太平呀，卜師！你趕緊回貞國吧！別在這里亂說話了！”

婷室韻淡淡道：“多謝國主關心！室韻自有安排！”

朱袈攜素顏拂袖而去，紅衣少女離去前最后看了眼藍琬，她眼神柔和，仿佛在安慰他似的，可卻叫藍琬心里難受。待他們遠離，藍琬輕聲對藍伯九道：“我現在能體會到一些師傅對神醫的情感。”

藍伯九卻搖頭道：“不，你現在不可能明白。”

“小叔？”

藍伯九道：“因為你不是玄君?！?

藍琬惟有苦笑。

婷室韻忽然道：“藍琬，我和金龍要回去了！你多加小心！”

“室韻，金龍……”藍琬想起剛才婷室韻可怕的開讖，她只開讖卻沒有讖語，“我看見危立在邊境上，莫非他打算偷襲你們？”

婷室韻道：“全武黑衣已經完了！你不必擔心，我們回去的一路會很太平！”

“那么貞國現在是誰在替你們執掌大局呢？”

牛金龍沉聲道：“正是小兒！”

藍琬呆了呆，片刻后莞爾。

婷室韻終將讖語唱了出來：

真武祥源／萬里何懼／十字蹇難一生／

璞玉渾金／結交生死／

應時而生／明珠生蚌／揮淚不恨緣慳／

云程萬里／丹心奉一／

藍琬、牛金龍二人立刻明了，為何婷室韻要等到朱袈走了后才讖語。十字少年，這是貞國的秘密。

黑幕又現，綠衣少年對青乙頤一笑，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