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一閃即逝,躲到壯漢身后的魏定真還有時間瞥了眼短劍上折射的月光。
那光芒清冽如水沒有藍光泛出。
看來東林悍匪為了避免誤傷并沒有在兵刃涂毒,否則魏定真有十足信心解決掉這名優點與缺點同樣明顯的詭異敵人。
受傷的壯漢轉過身來再次撲向不遠處的黑眸青年,靈敏的步伐絲毫沒有受到右腿傷口的影響。
看來剛才那一劍是自己太過謹慎沒有傷到壯漢。
再來。
魏定真故技重施,在一雙巨掌掃過頭頂前再次矮身從壯漢肋下閃過,兩人相錯瞬間反手劃出一道劍光落在壯漢膝蓋關節處。
雖然偷襲肋下與腹部也能重創敵人,但是兩人相錯只是一個瞬間的事情,沒有足夠時間找準方向刺入對方腹部,萬一有貼身軟甲保護還會無功而返。
關節處雖然不算要害,傷口卻能影響對方的移動能力,進可以尋找機會除掉敵人,退可以從容逃走不再被追上。
這一切頃刻間的反應都是魏定真憑借著十多年游走生死之間磨練出的本能。
視線緊緊盯住壯漢的一舉一動,同時眼角余光不斷掠過周圍昏暗中被染上銀色月光的草地,此刻的壯漢在一雙黑眸注視下已經是一個漏洞百出的獵物。
生死搏殺中任何一項能力短板都將會被敵人視作勝利之匙,沒有人可以不被擊敗,唯一的要點就是能否發現他的弱點,而這名壯漢的弱點對于一名經驗豐富的斥候來說實在是太明顯了。
再來。
魏定真主動向壯漢左側發起進攻。
右腿關節受傷的人會不由自主的將左腿作為支撐點,全身重量落在一條腿上的結果就是左腿的移動會大大減慢,同時躲閃能力大打折扣的結果就是被敵人抓住弱點,招招受制于敵。
大喝一聲佯裝進攻右側,在壯漢身體扭向右側的同時魏定真黑眸中閃過一絲得色,左腳狠狠蹬在草地上滾地一周轉向壯漢左側肋下。
雙腿受傷的敵人在自己面前將會是一只放在案板上待宰的魚,什么時候除掉敵人只是時間問題。
就在魏定真以為一切盡在預料中的時候,草地上那雙腿突然消失了。
盡管不知道自己滾地的剎那間發生了什么,但是斥候的直覺告訴自己危險就在身邊。
匆忙間魏定真發現自己被一片黑影所籠罩,仿佛是突然出現的一片烏云擋住了本就模糊的月光。
一股寒意從頭頂傳來,死亡的氣息重新降臨,淹沒了所有光明與希望。
咚!
身后大片泥土飛濺,本能驅使著魏定真與從天而降的死亡擦身而過,原來那壯漢竟然高高躍起躲開魏定真的劍鋒,同時帶來遮天蔽日的力量。
落地時不僅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壯漢的一雙巨腳也如落石般深深陷入草地中濺起大片泥土。
只見壯漢雙腿微曲,瞬間又如同離弦之箭一樣高高躍起近乎兩人的高度,落地點正是躺在地上的黑眸青年魏定真,絲毫看不出腿部有受傷的表現。
這怪物是刀槍不入嗎?
艱難躲避壯漢這種從天而降的匪夷所思招式的魏定真有點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妖怪的存在了。
腦海中閃過許多老兵曾經講過的關于山精野怪的傳聞,幾乎每一個傳說都是妖怪們守護著某個寶物遇到了無意間闖入的冒險者。
其中,有的妖怪只是中了幻術的冒險者想象出來的,最終冒險者在自己幻想的妖怪追逐下精疲力盡而死。
有的妖怪真的出現在冒險者面前,身輕如燕,動作敏捷,并且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他們喜歡將冒險者的骨頭捏碎掛在樹上來警告闖入者。
而失去守護寶物的妖怪們則會發瘋一樣四處奔跑,甚至引出雷電來摧毀周圍的一切。
魏定真并不確定這些傳聞的真實性,因為就算是同一個老兵講起同一個傳聞來,每一次也會講出不同的內容,所以大家都只把這些傳聞當作老兵喝完酒之后一個人的胡編亂造。
巨大的響聲不斷從草地上發出,溪水邊原本平坦的一片草地此刻就像是被老農掏過的田地一樣到處都是坑洞,潮濕的泥土散落四周,還有零落的草根草葉散布腳下。
巨大的震動沿著大地迅速蔓延,仿佛一個無形的巨人在這片山嶺中巡視領地。
無數沉睡中的野獸林鳥被震動驚醒,驚慌失措的遠離這黑夜里傳來的巨人腳步聲。
短劍書生與其他悍匪們也感受到遠處山嶺傳來的震動,但是夜色籠罩下的東林嶺是身處其中的悍匪也不愿冒險的地方,即使在無視生死的東林悍匪中也流傳著不少無從考究的恐怖傳聞。
但是魏定真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這樣一個妖怪似的壯漢堅持對自己窮追不舍呢?難道自己無意間得到過什么寶物嗎?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魏定真腦海中飛速閃過身上攜帶的物品。
除了一身布衣跟一點碎銀之外,身上唯一值點錢的就是那柄隨身攜帶的短刀,那是八年前自己與父親大吵一架后離開京都,臨行前父親遞給自己的唯一行李。
想到這里魏定真的目光又落在插在樹干的那柄短刀上,可是他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壯漢真的是為了短刀而來的話,此刻應該是拔出短刀就走,而非對自己窮追不舍。
但是自己身上除了這柄短刀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值得被人追殺的理由了啊!
再次躲開從天而降的壯漢,魏定真暗運一口氣,決定再賭一把,唰的一聲,揚手射出一道白光。
雖然從今天遇到這個壯漢開始,連續賭了幾把都沒有成功,但是面對身份與能力一無所知的敵人,想要獲得勝利的唯一辦法就是不斷嘗試對方可能的弱點,否則只能坐以待斃。
只見被當作暗器丟出的短劍迎面射向再次起跳的壯漢,身處空中的壯漢避無可避,而魏定真趁機迅速沖向插著短刀的樹干。
一步,兩步,三步,身后忽然變得安靜下來,魏定真顧不得回頭查看,翻身一躍終于拔出短刀再次握在手中。
他相信這名渾身上下透著詭異的壯漢今天應該是沖著這柄短刀而來的,雖然不清楚壯漢的目的,但是魏定真卻知道這柄短刀的來歷,正是建立不世功業的武遠太祖當年賜給風塵十八將,其中一柄后來又傳給父親魏嵩。
武遠太祖一生經歷皆是傳奇,原本不過是子午嶺中獵戶,無意間成為西陲外的一名驛廷。
那時正是天下最黑暗混亂的時代,各地兵馬劃地自封,稱王稱霸者無數,同時草原金帳王庭再度一統草原,意圖率領草原虎狼鐵騎入主北方。
年僅二十一歲的武遠太祖帶領手下共計十五人竟然大敗草原先鋒八百人,使得金帳王庭偷襲邊城重鎮的意圖暴露,錯過了跨越西陲天塹子午嶺的機會。
關于武遠太祖的傳說不計其數,更有無數說書人講述著這位數百年來第一位統治這片星辰大地的帝王數不清的傳奇故事。
他手握一柄柴刀砍下了無數英雄豪杰的頭顱,據說每有一名豪杰死在他的柴刀下,天上就會隕落一顆星辰成為他盔甲上的一枚鐵扣。
他帶領麾下風塵十八將橫掃北方,又讓江南半數城池燃起火光,將一統天下的帝國以自己帶領的大風軍來命名為大風朝。
他還執拗的將京都選在位于天下極北之地的塵安城,給出的理由僅僅是喜歡聽那里的風聲。
他固執的命天下開鑿出一條長達數千里從滄水河直達塵安城的塵滄運河,由此使得帝王的意志可以經由運河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達至所有統治下的城池。
有人說武遠太祖是降臨人間的武神,擔負著上天賜予的使命,以戰止戰,以殺止殺,來掃清人世間數百年來的戰亂。
同時又有人說武遠太祖留下十八件絕世神兵,等待天下戰火重燃之時,神兵就會現世認主,就像開國的風塵十八將那樣橫掃天下平息戰禍。
魏定真熟讀兵書,從來不相信這些帶著夸張色彩的傳說。
他始終相信這些傳說只是世人理解不了英雄時私下里虛構出來的情節,以此來填補平凡人對于無法成為英雄而造成的失落感,只是在眼前這壯漢展現出越來越詭異的能力面前,他不得不開始懷疑那些看似荒誕不經的傳說中是否隱藏著一絲絲的真相。
那柄從老七身上摸出的短劍此刻正深深地插在壯漢的胸口,小臂長短的劍刃幾乎全部沒入,如果插在瘦小一點的人身上劍刃應該會穿透整個身體。
在過去十幾年中這樣的情形魏定真見過數十次,每個受到這樣重創的人都已經死去,不論那個人是敵人還有戰友。
只是這一次被短劍沒入胸口的敵人還安然無恙的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臉上面無表情,但是眼神中卻透露出截然不同的兩種目光。
壯漢右手兩根手指輕輕捏住劍柄將短劍抽出,月色下的劍刃依然反射著清冽的寒光,劍身之上竟然沒有絲毫血跡。
此刻握著擁有無數傳說的武遠太祖賜予的短刀的黑眸青年,真正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傳說的存在,并且就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
一名不斷追殺自己的,擁有不死之軀的詭異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