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至父親門前,魏定真立在門外,側耳傾聽屋內的聲音。
此時此刻,他并不想見到那名顯得過分調皮好動的少女,他明白,自己與她并不是一類人。
李府中發生的一切,只當是一場夢。
而且并不是一場美夢,相反,還帶來了一系列的麻煩。
一名中年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魏大人你就安心養病,家父原本想親自來看你,只是忙著安排今冬的圍獵,這才讓我代他老人家來探望你,他老人家常說,最得意的將領就是魏嵩那小子。”
“咳咳,李老將軍過譽,我不過是一庸材,文不成武不就,有勞他老人家還記得我。”
每次聽到父親的咳嗽聲,魏定真總是難過不已。
時光把記憶里那,頂天立地的身軀,轉眼間變成躺在病床上,面容滄桑的老人,從來不給人時間準備。
中年人的聲音再次傳出,言語里透露著十足的親切。
“魏大人你太過自謙,李府跟魏府也算世交,令尊與家父同為跟隨太祖開天辟地的十八將,曾經一同上陣殺敵,說是異姓兄弟也不為過,府上大公子的名字還是家父所起的吧。”
“咳咳,當初李老將軍說,頤養正也,既濟定也,修之于身,其德乃真。”
魏嵩的聲音似乎聽起來很高興,連說話也有了力氣。
“李老將軍想取名正真,我怕正字太磅礴,就改用定字,所以犬子一個叫定真,一個叫定仁。”
說完,屋內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似乎魏嵩在感慨曾經的人。
中年人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也在回憶曾經,短暫的平靜后又提起一件事情。
“其實我之前見過魏大人的公子,不是在皇宮,是前一天晚上。”
一句話提起了房屋內外所有人的興趣。
魏嵩與忠管家都是從魏定仁那里,得知大少爺在東林嶺失蹤的消息。
可是第二天,魏嵩就突然被傳進皇宮,接回了在東林嶺失蹤的魏定真。
事后魏嵩父子之間也曾商量過這事,為何在東林嶺失蹤的人,會在李府醒來。
只是魏嵩已經多年沒跟李府來往,不便貿然拜訪。
加上魏定真沒有把那晚,在東林嶺的詭異遭遇透露給任何人,只提到逃跑途中落水昏迷。
因此這件事暫且被放下。
后來魏定真懷疑天工館跟東林嶺的遭遇有關,夜探天工館后被發現,引得京都之內一夜不安。
又因此被牛賁抓進指揮使衙門,卻無意中從潘皮皮那里,得知自己是被李一利接回李府的消息。
現在親耳聽到李一利主動提起這件事,魏定真不由屏氣凝神,趴在門縫上偷聽起來。
“那晚風雪初臨京都,忽然有值守城門的禁軍來報,說城門外發現一昏迷之人,隨身還攜帶著太祖短刀,我便立刻駕車前去,見是一名青年。”
李一利將那夜發現魏定真之事重述一遍,與潘皮皮所言并無任何差異。
不過也使得魏定真排除了對于李府的懷疑。
看來李府對于東林嶺一事并不知曉,目前唯一可能知道東林嶺秘密的人,就只有牛震了。
就在魏定真琢磨之際,忘記了控制呼吸,忽然房門被人打開。
“原來是大少爺回來了,李一利大人來看望老爺,正跟老爺說起你呢。”
忠管家一臉忠厚,仿佛只是無意間打開房門發現門外有人一樣。
魏嵩躺在床上喚過魏定真,向他介紹起李一利。
“咳,定真啊,這位是京都副指揮使李一利大人,只要有李大人在衙門里,我才能安心養病。”
“見過李大人。”
魏定真彬彬有禮道。
李一利目光如炬,笑道。
“說起來這是咱倆第四次見面了吧,第一次你昏迷不醒,第二次你被五花大綁,第三次你陪在太子殿下身邊,看來李府跟魏府之間的緣分真的難以割舍啊。”
“還請李大人見諒,卑職。”
“定真不用這么客氣,論起來我跟魏大人平輩,你們兄弟便如同我侄兒一樣,稱呼我世叔就好。”
李一利打斷魏定真的話,三言兩語拉近了關系。
魏定真低頭看向父親,魏嵩緩緩閉上眼睛,算是默認了李一利的話。
“世叔。”
“世叔!”
弟弟也跟著魏定真一起叫起了更加親近的稱呼。
魏定真側目看了弟弟一眼,見他滿臉歡喜,繼續說。
“還請世叔見諒,侄,侄兒幾次都礙于他事,沒法跟世叔行禮。”
“無妨,都是為官之家,公是公私是私,更何況你在殿下身邊做事,更應該謹小慎微,不可壞了規矩。”
“謹遵世叔教誨。”
正客套時,門外一名老仆稟報。
“老爺,少爺,忠管家,太子府來人說是給大少爺送任命函的。”
兄弟二人一聽便知,是禁軍校尉的任命函來了。
魏嵩對此事毫不知情,問起忠管家。
“什么任命函,太子府招人還要發任命函,這與規制不合吧?”
有李一利在場,魏嵩不得不提前把問題講出來,免得埋下什么禍端。
兄弟二人解釋道。
“爹,不是太子府的任命函,是殿下推薦的禁軍任命函,因為在太子府辦事,所以先送到太子府的。”
“既然是喜事,那就把客人請進來吧。”魏嵩大喜。
魏定真能入禁軍,顯然是經過皇上過目,如此說來,皇上還念著魏嵩的功勞。
忠管家將客人領來,正是剛與魏定真從茶樓分別的書生郭羽。
郭羽似乎沒有看見在場的李一利,雙手捧著任命函,對魏定真恭喜起來。
“恭喜魏頭領,這是剛剛送到太子府的任命函,明日你便可以去找禁軍蒙統領報道了。”
“多謝郭先生前來送信,明日我就去找蒙統領報道。”
簡單寒暄兩句,郭羽告辭回府,仿佛根本不認識眼前這位京都副指揮使。
李一利也告辭離開,臨走時又對魏嵩說。
“我家老爺子很喜歡定真世侄,剛好老爺子明天也要入宮,不如就讓世侄先過府跟老爺子一敘,然后再一同入宮吧。”
言下之意,盛情難卻。
送走李一利,兄弟二人站在魏嵩床前,都有些不解李一利突然拜訪的意思。
不過弟弟的不解是,李一利突如其來的示好,是不是意味著,不再擔任京都指揮使的魏府又可以跟李府重新來往了。
而魏定真的不解卻是,李府表現出這樣的舉動,是沖著魏嵩,還是沖著魏定真身邊的太子。
魏嵩示意先打開任命函。
兄弟二人拆開任命函一起看去,終于看出了端倪。
任命函上除了上卿府的印章之外,最上方還有皇上的朱批,在朱批下面則是指揮使衙門的印章。
“原來李世叔早已經知道我哥要去禁軍的消息啦。”
弟弟恍然大悟道。
由此來看,李一利此番來訪,名義上是代李老將軍看望魏嵩,實則是為了魏定真而來。
而看魏定真,很有可能是為了太子。
兄弟二人將心中猜測講出來,卻被魏嵩搖頭否定。
“孩子,沒這么簡單,皇上還未繼位前,李一利的夫人就與當今皇后交好,當今太子與李一利的女兒也算青梅竹馬,如果是為了太子,李一利根本沒必要來咱們魏府。”
“爹,那他這次來看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咳咳,他李一利應該沒有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李老將軍吧。”
魏嵩提起李老將軍,總是顯得很敬重的語氣。
他拉過魏定真的手叮囑道。
“明日你入宮前,先去李府拜訪下李老將軍吧,就說右衛將軍魏嵩很想念他老人家,到時自然也就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了,咳咳。”
一想到明天要去李府,魏定真第一個想起來的不是李老將軍,是那名少年打扮的白衣少女。
希望明天在李府不會遇到她就好。
魏定真暗暗祈禱。
但內心深處又偷偷浮現,那么一絲渴望見到她的想法。
只是這想法一露頭,就被他強行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