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1)
- 何以笙簫默
- 顧漫
- 3703字
- 2013-08-02 23:16:43
再次見到他,是在七年之后,一家擁擠的超市,到處擠滿了周末采購的人潮。
趙默笙獨自推著購物車,艱難地在人群中走走停停。剛剛從國外回來的她,還不太適應(yīng)這樣的擁擠,然而這樣熱鬧而親切的場面,卻使她不自覺地帶著微笑,幾乎是用感激的心情聆聽這嘈雜的鄉(xiāng)音。她不知道別人剛剛回國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心里的激動和喜悅幾乎無法抑制。
七年!久違了啊!
但是,怎么剛回國就遇見了他呢?不,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他們。
默笙默默地看著站在蔬菜架前的那一雙儷影,再一次領(lǐng)略了命運的奇妙。七年之前,也正是他們,使她最終做出了出國的決定。
現(xiàn)在他們一起來買東西呢,那么最終還是在一起了吧!還好她走得快啊,不然恐怕只會傷得更深。
何以琛,何以玫,她真傻,怎么會以為有相似的名字就是兄妹呢?
“我們根本不是兄妹,以前我們兩家是很要好的鄰居,大家都姓何,所以大人就取了相似的名字。后來以琛的爸爸媽媽出了意外,我們家就收養(yǎng)了以琛。”
“你覺得你比得過我和以琛二十年青梅竹馬的感情嗎?”
“我今天是想告訴你,我愛以琛,我不想偷偷摸摸地愛他,我要和你光明正大地競爭。”
十九歲的那年,默笙生日的前一天,她一向文靜內(nèi)向的好朋友何以玫,突然勇氣十足地對她這樣宣言。一向溫柔不與人爭的以玫會這樣說,一定是愛到了極點。
可是她拿什么跟她競爭呢?就在以玫宣戰(zhàn)的當(dāng)天,她就敗了,然后逃去了美國七年。
何以琛——突然想到那日他冰冷的眉眼,絕情的言語,默笙的心有一絲抽痛,淺淺的,幾乎難以察覺,卻是存在的。
他們向她的方向走來,默笙抓住推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開始泛白,幾乎立刻想要掉頭。但超市實在是太擠了,推著購物車的她根本無法轉(zhuǎn)身。而在下一刻她也想開了,為什么要逃避?她應(yīng)該平靜地對他們說:“嗨,好久不見。”然后瀟灑地走開,留給他們一個美麗的背影。
更何況,他們也許根本認(rèn)不出她來了。她變了好多,以前那頭飄逸的長發(fā)已經(jīng)變成了齊耳利落的短發(fā),以前白皙的皮膚已經(jīng)讓加州的陽光曬黑。穿著寬大的T-SHIRT,牛仔,球鞋的她,和以前的差距太大。
他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然后……擦肩而過。
不是不心痛的。
若有似無的語聲傳來。
“要不要買點牛奶?”以玫輕柔的聲音。
“……”
回答卻聽不真切了。好懷念,以琛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這些年在異國他鄉(xiāng),仍然時時處處在她耳邊吟誦。
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氣,默笙抬起一直低垂的頭,邁開步子。
“砰”的一聲,購物車撞上了地上堆成一坐小山似的減價肥皂。罪魁禍?zhǔn)宗w默笙傻傻地看著幾百塊肥皂坍塌下來,場面頗為壯觀。
呃,她可不可以當(dāng)作不是她干的。
“天那!這已經(jīng)是今天第三次了。”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超市理貨員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所以,這也不應(yīng)該怪她吧,哪有人把貨物堆在路中間的。默笙悄悄地吐吐舌頭,努力地擺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這里的動靜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包括何以玫。她只是不經(jīng)意地看向那個特別嘈雜的地方,然后呆住——是她,居然是她,以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回來了?
“以玫?”何以琛不解她的反應(yīng),出聲詢問,眼光順著她看去。
高大挺拔的身軀瞬間僵硬。
趙默笙!
那一臉無辜垂著頭的小女子可不正是趙默笙!臉上是百分百的歉然,眼睛里卻閃著無庸置疑的頑皮笑意。遠遠的,其實看不大真切她的表情,但以琛就是知道。他一直知道的,她是這樣,習(xí)慣攪亂一池春水后不負責(zé)任地離開,任性自私又可惡。
整整七年……她還曉得回來嗎?
何以琛垂眸。“以玫,我們走吧!”
何以玫驚訝地看著一臉平靜的以琛。“你不想去打個招呼嗎?也許……”
“她早已不是我生活中的人了。”波瀾不興的語調(diào),仿佛真的沒有什么。
以玫細細地打量他的神情,卻找不出蛛絲馬跡,最后只得低嘆一聲。“走吧!”
最后一眼看向趙默笙,卻發(fā)現(xiàn)她也正好偏過頭來看到她,視線在空中相撞,默笙好像愣了一下,然后臉上浮現(xiàn)了淺淺的笑容,朝她點頭致意。
以玫慌忙回頭叫:“以琛……”
“嗯?”
“她……”以玫愕然打住,再回首川流的人群中已經(jīng)沒有了她的的身影。
“怎么了?”
“沒,沒什么。”以玫低頭。只是,她明明就看見他們了,為什么這么輕易地就走了?而以琛,也明明看見了她……
沒想到有朝一日回到這里。
主編面試的時候問她:“趙小姐,你為什么選擇在A城工作?”
默笙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為什么呢?因為曾在這里念過一年多的大學(xué)?因為曾在這里認(rèn)識他?因為曾在這里經(jīng)受過很多很多?
她開始也不知道,回國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里,直到那天見到他才明白,她是想見他,雖然他已經(jīng)不屬于她,但是,她就是想看看他。
只看看而已。
“可能是因為不能回家吧。”默笙說,主編奇怪地打量了她良久,留下了她,成了某女性雜志的攝影記者。
然而主編過分地看重她在國外雜志工作的經(jīng)歷使她不安。
“那只是一個小雜志社。”默笙這樣對主編說。
“哎!阿笙。”四十多歲的女主編親熱地叫著她的名字。“你是在夸獎我的博識嗎?我居然連美國一個不起眼的小雜志社都一清二楚。”
默笙笑了起來,不安也一掃而空。
主編正色地說:“阿笙,我知道一個中國人在美國當(dāng)一個攝影師多么的難,你必須比大多數(shù)白人優(yōu)秀。他們總以為我們中國人是沒有藝術(shù)細胞的。”
就這樣安定下來,她仍然去那家超市購物,卻再也沒有遇見過他們。直到有一次,超市的保安叫住了她。
“小姐,請你到保安室來一趟。”
默笙一愣,直覺沒有好事,報紙上有太多的關(guān)于超市保安強行搜身甚至打人的報道。
默笙謹(jǐn)慎地盯著他,保安無奈地說:“小姐,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一個月前有沒有丟了東西。”
一個月前她剛回國,難道她丟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好奇的隨他走進保安室,保安遞給她一個黑色的皮夾。
默笙不用看里面就知道不是自己的,笑著搖搖頭說:“你弄錯了,這不是我的。”
保安出乎意料地固執(zhí)。“你打開來看看。”
她接過打開,然后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保安得意地說:“小姐,這是你的照片吧,雖然和現(xiàn)在差別很大,可我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差別是很大的,因為那是剛上大學(xué)時拍的入學(xué)照。她還是長長的頭發(fā)扎成馬尾,傻乎乎地笑著。
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一個陌生的皮夾里?
默笙把皮夾還給保安。“這的確不是我的。”
保安傻傻的。“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嗎?”
“是我,可是皮夾不是我的。”
“可一定是認(rèn)識你的人的,小姐,說不定這個皮夾的主人暗戀你……”
哎,誰說中國人沒有聯(lián)想力的?
“可是……”
“你拿去吧拿去吧,一直沒人來認(rèn)領(lǐng),放在這里我們也很難處理,交上去也是充公,還不如給你,你和皮夾的主人肯定有點關(guān)聯(lián)。啊!說不定我還促成了一段美好的姻緣呢……”保安沉浸在電視連續(xù)劇似的想像里。
一個月前,大約也是她碰到何以琛何以玫的時候,會是他掉的嗎?懷著這樣可笑的猜測,默笙把皮夾拿回了家。
晚上洗完澡在床上仔細地研究它,簡單的式樣,名貴的牌子,現(xiàn)金不多,完全不能確定失主的身份。
而那張照片,默笙小心地取出來,上面還有鋼印的痕跡,應(yīng)該是從什么證件上撕下來的。無意地翻過來,她突然怔住,背后有字!那瀟灑凌厲得仿佛要破紙而出的字跡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以琛的筆跡,用黑色鋼筆寫著——
my sunshine!
復(fù)雜城市里的生活一樣可以過得很單純,工作,吃和睡,如此而已。一段忙亂的適應(yīng)期后,接下來就是麻木的重復(fù)。
“阿笙啊,我到處找你。”
默笙剛踏入雜志社,就聽到老遠的有人在喊。
“老白,有什么事情?”
老白其實很年輕,是雜志社的另一個攝影師,姓李,因為老說白字所以大家戲稱他老白。他哄明星很有一套,所以雜志封面人物的拍攝都由他負責(zé)。
“我老婆要生了,明天幫蕭大模特拍照的事能不能麻煩你?”
蕭筱?默笙有點為難。“我是沒什么問題,但聽說蕭筱的脾氣很怪,不是熟人根本不配合。”
老白也想到了這一點,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先去試試,如果實在不行再叫我。”
第二天,當(dāng)默笙見到冷艷動人的蕭筱時,她完全呆住了。她對國內(nèi)的明星不熟,以前從來沒有見過蕭筱的照片,不知道她竟然……竟然跟她大學(xué)時代的好友長得那么像。
可她的好友是那樣一個純樸而笨拙的農(nóng)村姑娘,眼前的人卻蹺著修長的玉腿,抽煙的動作熟練而嫵媚……
默笙不敢認(rèn),也許只是相像的人罷了。
可蕭大模特瞇著眼瞅了她一眼,踏著優(yōu)雅的步伐走來,停在她面前。
“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
“……少梅?”
“呵!”她諷刺地輕笑一聲。“可不就是我。”
“阿笙,你跟蕭筱認(rèn)識?真是太好了。”一起來的同事興奮地說。
“大一的時候她是我的上鋪。”
“大學(xué)里的上下鋪可是最要好的。”蕭筱的經(jīng)紀(jì)人也湊上來說。
“不是要拍照嗎?快拍吧!”蕭筱不耐煩了。
她真的變了好多!默笙一邊拍照一邊想,鏡頭下的人不再是那個笨拙得可愛的少梅,那么她是誰呢?
也許誰都不是。一個好的攝影師能夠攝取鏡頭下人的靈魂,而默笙捕捉不到蕭筱的靈魂,也許是她功力不足,更也許是鏡頭下的人根本沒有。
蕭筱很空洞!一種讓人無力絕望的空洞,也許正是這種空洞才使她紅得發(fā)紫。
拍完一組,蕭筱揮揮手。“今天就到這吧。”
“可是蕭筱,下面還有……”她的經(jīng)紀(jì)人急切地說。
“就到這兒。”蕭筱毫無余地地說,轉(zhuǎn)頭對著默笙,“我們?nèi)ズ缺Х取!?
“久別重逢應(yīng)該喝酒,可惜最近我的胃出了問題,只好喝咖啡了。”
“呃,喝咖啡很好,或者你應(yīng)該喝點牛奶。”默笙不知道說什么話才好,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身體比較重要,節(jié)食也要有尺度。”默笙找些不著邊際的話說。
“我從來不節(jié)食。”蕭筱似笑非笑。“我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