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晉城里便傳了些閑言碎語,說王家要與項家斗起來了。只是那王惑芹本就是喝多了的,一覺起來該忘的也忘得差不多了,項景昭這消息又封鎖的好,宅子的主人也不想惹禍上身,所以閑言碎語終究只成了閑言碎語。
項景昭坐在書房看著字畫,一邊描摹著紙上的紋路一邊暗嘆:自己終于成了個古色古香的讀書人了,突然有人來報:“外面有位公子找您。”
公子?項景昭只以為是高云長或男扮女裝的高云錦,沒多在意,依然慢悠悠地將畫卷好,又去開一副新畫,眼睛盯著畫,嘴里問:“你說的那位公子……是圓臉的,還是長臉的,還是瓜子臉的啊?”
小人被這說法逗得噗嗤一笑,忙忍住,帶著笑意回:“是位容長臉型方下巴的公子。”
容長臉,還方下巴?項景昭正回憶這是誰時,墨情正巧走了進來,聽到這些話,嘆了一聲:“我的少爺呦,你可別這么在背地里打趣人了,那些個公子哥都是有脾氣的,若是傳出去,知道您在背后這么說他們,那再交好的都得跟您急。”
項景昭深以為然,伸出手指點著方才回話的下人說:“聽見沒有?若是傳出去了,少爺我可就沒法做人了,你可別丟我的人啊。”
下人從眼皮子底下偷看看項景昭,又看看墨情,忍著笑說:“知道了,必不會叫少爺難做的。”
墨情嘆了口氣,代項景昭問:“那位公子可有報姓名?”
項景昭先打斷他:“報什么姓名?我倒真想不起來有誰是長臉方下巴的了,咱們去門口看看,瞧瞧這是誰。”
墨情撇撇嘴,沒說話。兩人一起出去,剛出門就看見一個玄衣玉冠的人站在那里,面目在早晨的陽光下顯得十分溫和璀璨,眉目修長,薄唇,挺鼻,星眸,下巴處有條淺淺的美人溝。看到項景昭出來,他唇瓣一扯,便笑了開來。
“子衿,怎么親自出來了?”
墨情不認識來人,卻看到項景昭在看到那人之后整個人如被定住了一般,兩眼都開始發直,心里奇怪,自己這些年一直跟著少爺,從不知道有這號人物,能讓少爺如此失態。
項景昭剛出門,就看到那長身直立的身影,頓時腦內轟鳴,竟真有一段時間沒了思考的能力。待那人問話,見他不答應,緩步走到他身邊時,稍彎下腰,與項景昭平視:“子衿,想什么呢?”
項景昭張著嘴巴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呆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你怎么,不背著我站呢?”
“什么?”
“不是,你應該背著我站,我看到你的背影,猜想站著的人是誰,然后你回過頭來,沖我一笑……”
木青淵聽不下去了,直起身屈指點了點項景昭的額頭,皺眉道:“成日里想什么呢,幾年沒見,怎么愈發語無倫次起來了?可見平日里沒有好好讀書。”
雖是責備的話,但項景昭卻沒有還嘴,略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已高出他有一個頭的少年,嘴角慢慢咧到了最大,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似乎是怕眼前這些不過是虛影,他說話都不似平日里那般有底氣,問:“你怎么回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木青淵說:“本就是寫了信的,不過是寄去睦州,想來你沒有收到。我從京城回來路過臨安,聽人說你在這里,便過來找你。”
項景昭一想,臨安離這也不過半日水路的路程,不算遠,過來一趟也方便。項景昭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實在是他這會子太過高興,一時竟不知道拿什么言語來應對了。
還是墨情在后面提醒,他才反應過來,忙拉了木青淵的手把人往里讓,嘴里說:“快進來看看,我給你看我新研究出來的畫兒。”
墨情跟在后面忍著笑,暗道:自家少爺不管見了誰都要推崇一番他的畫作呢。若是往常,他必開口略微嘲笑一番,只是此刻來的人自己不熟,也恐落了自家少爺的面子,故而他十分謹慎妥帖地跟在兩人后面,并不唐突放肆。
木青淵好笑地看著項景昭嘰嘰喳喳地在前面說著話,良久才責怪道:“你怎么還是這么不穩重的性格?往日我同你寫信,還覺得你成熟了不少。”
項景昭嬉笑著回頭過來說:“現如今誰見了我不夸我一聲穩重?今日不過是早上睡多了,現在腦子昏昏的靜不下心來,所以才被你這樣誤會了。”
木青淵知道他是因為見了自己格外開心才變成這樣,見他還嘴硬,更覺這樣的項景昭有幾分稚子之氣,看著十分討喜,故而也不戳破,只應承著說:“這般大還會賴床,可見還是不夠穩重的。”
項景昭回身沖他做了個鬼臉,惹得身后人又悶悶地笑。
剛到書房門口,項景昭突然腳步頓了下,回頭問他:“你剛從京城過來?”
木青淵眼看著就要進書房,卻被項景昭給堵在門口,還以為有什么大事,也不理他的明知故問,點頭答:“對。”
項景昭立刻兩眼放光起來:“那京城最近出了件事,哪位公公的干兒子,姓王,弄死了竇宰相之子竇鄂的相好,你可知道?”
木青淵聽到“相好”二字,眉頭輕挑,微不可察地看了項景昭一眼,只道項景昭年紀輕,怕是還不懂那小旦的身份,壓下心中的心思不提,待項景昭說說完,他才沉吟一會,謹慎地回答:“略有耳聞,怎么了?”
墨情卻看不下去了,此時也顧不得什么尊卑,出言提醒:“少爺真是糊涂了,天大的事,哪能將人攔到門口說呢?”
項景昭這才反應過來,忙又將木青淵讓進屋子,還吩咐下人上了茶,待墨情將書房的門掩上輕退了出去,木青淵執著茶盅,用蓋著撇著茶葉,回頭淡淡看他一眼,笑道:“這也就是我了,若換了云長,被你這樣擋在門口,哪能容你問完一整句話?早就氣得掀了屋頂了。”
項景昭一揮手,十分不耐煩的樣子說:“可不是,云長哥就是那急脾氣。”
木青淵嗤笑,罵道:“再急也急不過你去,這也就是咱們是兄弟,關系近才容你胡鬧,若換了旁人,哪容你這樣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