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金陵水家。

全府的人都在忙碌，籌備對賬。

日光剛剛漫上枝頭，水府正堂已經(jīng)人聲鼎沸。

對賬緣起已經(jīng)百年，這是重大的日子，今日如若賬目上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東家是可以立馬解雇了這個掌柜的。

但是同時各個大掌柜掌管一方，能力非常人能及，所以東家也會斟酌再三，但是哪怕強行留下，以后東家也會找個理由辭退。

一旦賬目有問題，這個掌柜在這一行的名聲算是毀完殆盡。

哪怕容昭遠他們再何等頤指氣使，這樣重要的時候也不敢馬虎，生怕累及名聲。

可是這些人都是經(jīng)歷過多少歲月沉淀的，賬目不干凈哪里會讓人看出來。

當然，對賬若是沒問題，掌柜是可以根據(jù)自己去年的貢獻向東家提要求的。

誠信為本，賞罰分明，一諾千金，是水家的規(guī)矩！

水墨踩著點準時到達，容昭毓已經(jīng)在正堂安坐。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不滿的聲音一句句傳進她耳中。

她仿若未聞，安然坐在上首，容昭毓自然而然就成了下首。

這讓容昭毓很是不快，區(qū)區(qū)一個印章，就讓她一直屈居人下。

水鏡看著時辰已到，唱喝道：

“吉時到！”

水鏡主持對賬二十余年，很會審時度勢，一聲唱呵，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日出東方，紫氣東來，跪?！?

水墨一人率先，帶領眾人朝著東方跪拜天地。

“神來財駐，迎春送往，跪?！?

眾人回身，朝著上首供奉的財神繼續(xù)跪拜。

“八方來賀，同賀八方。舉?！?

水墨舉杯，眾人舉杯同飲。

同一時候，水家在金陵城中大大小小數(shù)百家店鋪茶樓，齊刷刷開門迎客，平日難得一見的掌柜們都站在門口親自迎接。各個店鋪門口已經(jīng)擠滿了人群，掌柜們先是撒錢，撒錢以后專門有人進行施粥，今日店鋪中所有東西一律優(yōu)惠。

……

正廳中，水墨帶著眾人行禮結(jié)束，眾人坐定，等著掌印宣布開始。

水墨掃視一圈眾人，她年齡小，坐在上首就是一個弱不經(jīng)風的小姑娘，但是眼神過處，那種寒如冰霜的威嚴，讓每個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但是，他們不怕！

水墨開口：“往年對賬少則三五日，多則十幾日，諸位掌柜不遠千里而來，身心疲憊，今年對賬，我們一日結(jié)束，明日，我?guī)еT位去鎮(zhèn)國公府參加冷家大小姐及笄之禮，諸位覺得，可好？”

堂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片刻之后，人群開始竊竊私語，隨后大聲討論，最后沸沸揚揚。

“二丫頭莫不是開玩笑！”容昭遠聲如洪鐘，瞬間蓋過其他人。

“就是，往年對賬三五日都是夜以繼日，今年對賬一日如何能夠結(jié)束？”

“我們辛辛苦苦一整年，掌印這不是在輕看我們？”

水墨靜靜聽著他們反對的意見。

容昭毓不加阻止，若是今日水墨在對賬結(jié)下仇恨，她正好可以趁機把她拉下來。

一炷香以后，所有人都已經(jīng)無話可說，場面再次安靜下來。畢竟，對賬日他們還是不敢太過造次，容昭毓還在上首。

水墨點頭說道：“諸位的意見我已經(jīng)一一聽到，總結(jié)起來就是時間太短，不能完成所有賬目對賬，覺得我資歷太淺，輕看了諸位?！?

眾人不語。

就是這個意思！

水墨繼續(xù)道：“大家既然默認是這個問題，那我們來解決它?！?

眾人面面相覷，如何解決？

水墨看向容昭遠：“我和容大掌柜打個賭，若是一盞茶的功夫，我能將您這一年賬目對完，那就請容大掌柜答應我一個請求，若是不能，我也答應容大掌柜一件事，容大掌柜，您覺得如何？”

容昭遠思慮片刻，眼神不經(jīng)意看向容昭毓，見她并無不滿：“好。我就看看二丫頭怎么輸?shù)?，哈哈哈！?

二丫頭？莫非水墨是他侍女不成？

他，找死！

水墨沉聲對白芷吩咐：

“流兒，從容掌柜的賬目開始！”

“是！”白芷走向容昭遠。

水墨語氣溫和了一些，對眾人說道：“今日諸位辛苦，我從外公那得了一些一品茶，滋陰補陽，效果甚是不錯，給諸位品品?！?

莫道的醫(yī)術舉世難敵，一品茶傳言是皇室專供，眾人皆是翹首以盼。

微微藥香含著淡淡蘭香，在大廳彌漫而來，伴隨著這茶香的，還有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白芷站在容昭遠案前，距離兩步遠，白衫如雪，安靜乖巧。

舒羽挑眉。

侍女搬來凳子要白芷落座，她揮手讓她們撤下，輕輕挽起袖擺。

恰好上茶的侍女將一品茶端上，輕輕落下桌面。

“嘭?！?

同一時間，她手起！

容昭遠只看到面前如小山高的賬本像被風吹開一般，一頁頁飛速翻過去，白芷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面前的賬本，接著她抬起左手，另一邊的賬本也同時飛速翻開。

一本厚厚的賬本一瞬間就被翻完了，翻完的賬本快速往旁邊空置的桌子上飛去。

眾人目瞪口呆。

紅寂提醒道：“諸位掌柜，這茶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好。”一位年輕的掌柜喝彩到。

紅寂言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年輕掌柜頗不好意思的點頭，繼續(xù)看著。

茶尚未喝完，小山已經(jīng)移了位置。

白芷把袖子放下，端正的施禮：

“小姐，核完了。”

水墨眉眼舒展：“報！”

“洛陽去年一整年總收入為兩百三十七萬八千五百九十三兩二錢，純利潤為七十五萬五千兩，其中茶樓和酒樓收入為一百三十萬兩，利潤四十八萬三千五百二十一兩……”白芷不停歇的一口氣報完！

水墨淡淡的問道：“容掌柜，您看對嗎？”

容昭遠看著手上的總賬本，一毫不差。他懷疑道：“莫不是這丫頭偷看了我的總賬本?！?

所有賬本在進入金陵那一刻，都是掌柜自己親自保管，特別是總賬本，都是不離身的。

白芷義正言辭：“那就請容掌柜，隨便翻開一本賬本來考考我?！?

容昭遠一思慮，隨手抽出一本念道：“八月初三，水家洛陽米行六分行王家購米情況。”

“八月初三，洛陽米行六分行有兩個王家購米，共三次，其中王捕頭購米八升，八十文。王員外家上午購米兩石，二兩銀子，下午購米一石二斗，一兩二錢銀子?！?

容昭遠不可置信，換了一本繼續(xù)問道：“二月初一，洛陽綢緞莊三分行李家購置情況?！?

“二月初一，三分行只有一位姓李顧客購置綢緞，共購置六尺，花二錢銀子。掌柜贈送十五寸方帕一塊。”

……

容昭遠不死心的連連問了十幾個，白芷都對答如流，直到他終于相信：

“二丫頭，想不到你手下還有如此人才，說吧，你想要我答應你什么條件？”

他拿起那正合飲用的一品茶，飲了一口。

水墨淡然的說道：“倒是小事，只需……容掌柜以后，稱呼我為二小姐?！?

容昭遠差點一口吐出茶來，他抬眼看著水墨，眼神犀利無比，所有野心都寫在了臉上。

半晌以后，他咬牙切齒的開口：

“二小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