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肢,斷臂,五臟六腑以及一個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女童首級,混在一堆,擠成了一個讓人作嘔的形狀。
抹去女童面上的血污,慘白的白色月華照亮了一張扭曲的小臉,戰(zhàn)青云認出了這具碎裂的尸體屬于段家妹妹長月。
忍住心胃中的翻滾,戰(zhàn)青云定睛看了看,心頭頓然燒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焰。
段長月的四肢和頭顱是被繩索狀的東西硬生生地扯斷的,準確的說,這就是慘絕人寰的“五馬分尸!”
由段長月的死聯想起那群追兵的神秘消失,戰(zhàn)青云很容易就能得出這其中的聯系。
看著化為一攤碎肉的段長月,倒在地上行尸走肉的段長風,戰(zhàn)青云的眼角流出了人生第一滴眼淚。
出于憐憫,她從兵痞們的腳下救了他們兄妹倆一回,但誰想,這無心的一救卻造成了他們生命中雖大的苦難!
忍著心頭的痛和眼里的淚,戰(zhàn)青云拿出腰后的匕首,一刀一刀在大樹下為段長月準備墓地。
草地很松軟,但是對一個癱瘓的十歲女童來說,這仍是一項艱難的工程。如果不是有著一個堅毅的靈魂,也許這具飽受折騰的身軀早就倒下了。
直到東方太陽快要升起來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方形墓地才算完工。
收起利刃,在露水和陽光下,戰(zhàn)青云用雙手把段長月的頭顱、骨骼、血肉、內臟一一拼湊完整,讓這個遭受到無妄之災的可憐小姑娘能在地下擁有一副完整的身軀!
“長月,你的仇,我會算在其中!”
遠山黑沉沉的烏云連城,如聽到號角催促的戰(zhàn)馬,帶著蒙蒙的沙塵飛速壓來。燦爛的陽光,溫暖的空氣,剎那間被逼至西北一角,斂收殆盡。
一場沁涼的秋雨之后,山里的溫度陡然下降了十來度,渾身濕透的戰(zhàn)青云躺倒在段長月的墓前,筋疲力竭地大口喘著粗氣。
沁涼、濕冷的山風從山林四處狂竄而起,潮濕的衣裳如同一層薄薄的冰裹著戰(zhàn)青云透支的身體。她的臉頰冰冷,蒼白,但是心里的憤怒之火卻使得她的血液如火山熔巖一般沖撞著血管,奔騰叫囂。
段長風同清早一樣,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麻木地仰望著陽光不再的天空。
犀利的雨水沖刷走他身上的血污,他又重變回當初那個素凈、白皙的男孩子,微小的雨珠卡落在他濃密纖長的眼睫毛上,白凈的臉上甚至連毛孔都瞧不見,戰(zhàn)青云看著他的那瞬間,心頭莫名多了一份說不出的心疼。
她只是一個來自異世的孤獨靈魂,太多的死亡和鮮血使得她早早地習慣了麻木不仁、冷酷無情。在她的生存法則中,誰該被放棄,誰該被拯救只取決于,開口方向,而不是感激、同情、憐憫等感情元素。
一直以來,她同每個優(yōu)秀的特種兵一樣,對這份殘酷的生存法則深信不疑。
但是,來到南業(yè)之后,一切都改變了。
戰(zhàn)家夫婦,段家兄妹、林四以及他那些不知名的朋友們,他們每一個人都沒有作任何價值利益上的衡量取舍,而是直接選擇了以自己的命換她的!
在雨中,戰(zhàn)青云冥想了很久很久,也沒有想出自己——一個癱瘓的十歲小女孩究竟有什么巨大的價值值得這么多人為之前赴后繼地送死。
“長風,生而不憂,死而不怖,你要學會忘記!”
拿慣了刀槍,對于安慰人這種工作戰(zhàn)青云始終無法勝任,在腦海中搜羅篩選了半天,只找出一句狐貍教官忽悠新兵的名人名言。
停了半響,最后戰(zhàn)青云以一句最樸素,但卻完全出自內心的話作為了結尾:“以后,你就跟著我吧!”
突然,兩行淚從段長風的眼角默默滑了下來。
而后,一直默默無聲的他開始有了嚶嚀的哭聲,漸漸,那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段長風蜷縮著瘦弱的身體在風中抽噎,他泛青的一雙手緊緊地揪著自己胸口的衣裳,濃長黑密的睫毛抖動著,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從中逸落。
戰(zhàn)青云悄悄地爬了過去,用自己明顯矮了一截的小身子圈住了段長風的。
山中雨后的低溫里,兩個同樣冰冷的孩子,用自己并不溫暖的體溫,像兩只失去了母獸的幼崽,互相溫暖著彼此。
放松了身體和心理,戰(zhàn)青云頭一歪,身子靠在了段長風的背上,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很多年后,當戰(zhàn)青云握著殺人的長劍,站在華美的宮殿里,冷眼看著王城里那些看得見,看不見的勾心斗角和殺戮死亡時,她的腦海里經常浮現出那個冷得牙顫卻讓人無比懷念的相擁。
午夜夢回,她的眼前,也總有一雙宛如洋娃娃般濃密纖長的睫毛在抖動,其中閃耀著鉆石一樣的光輝,看得她雙目刺痛!
八月十八夜。
陰云連天,星月盡掩。
段長風背著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戰(zhàn)青云,深一腳,淺一腳地翻山越嶺,向舟城趕去。
黑色的夜風中,兩個孩子弱小的身影仿佛隨時會被這濃墨一般深沉的夜色吞噬似的。段長風背上的溫度越來越高,他伸手探了探戰(zhàn)青云的額頭,炭火一般灼熱的溫度,讓他心里一陣緊縮,顧不得休息,他再次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天色漆黑再加上心急如焚,使得段長風沒有注意到雜草叢中樹立的一塊殘缺不堪的石碑,上面陰森獠牙的三個大字——白頭山,猙獰狂舞,夜幕中閃耀著鬼火似的幽綠,在寧靜黑沉的夜里,折射著詭異陰冷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