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鋼琴和友誼
墨文夕坐在一架深灰色的鋼琴面前，雙手撫摸著鋼琴的木質表面，觸摸著那些凹凸刻痕，深邃的雙眼里有濃烈的哀傷。
半個時辰前。
房東來敲宅院的門，他放下碗筷去開門。
“小墨，明天該交這個季度的房租了。”
“謝謝大叔來通知我，我知道了。”
“那好。”房東走出去又倒回來，他拉住墨文夕的手：“孩子，要不然你換個地方住吧。”
“大叔是怕我交不起房租嗎？”墨文夕面無表情的回答。
“你怎么會這么想你大叔，大叔是擔心你。這幢宅子這么大，又冷清又古舊，你一個人住在里面，感覺上有點讓人擔心。”
“沒有什么好擔心的，我一個人住很好，也習慣了。”
“孩子……”房東松開墨文夕的手：“你是在等你爸爸吧……”
墨文夕的臉上瞬間變的蒼白，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掩飾得很好啊，為什么還有人能夠看出來，看得出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依在門墻上看著房東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淡下去的霞光中，咬緊了嘴唇，一絲血跡破唇而出，在霞光中顯得那么刺眼和絕裂。
墨文夕把碗筷放進水槽里，靜靜的洗好，擦拭干凈，放在深色的櫥柜里。然后關上廚房的門，來到大廳里。三層樓的宅子里，即使在夏天里，也比外面整整低了幾度。他坐在古舊的牛皮沙發上靜靜的思索著什么，直到夜色降臨。他拿起手機撥下一個電話號碼，靜靜的等著電話接通。
“你好，請講。”電話那邊是很有禮貌的男人的聲音。
墨文夕拿手機的手有些顫抖，人也跟著沉默著。
“有人在聽嗎，請講話。”男人催促著。
“夜老板你好，我是墨文夕。”墨文夕終于下定了決心。
“哦，是小墨啊，能接到你的電話我真是太高興了，大概半年沒見了吧，你現在還好嗎？”男人的聲音很激動，顯得很熱情。
“還好。夜老板生意還好嗎？”
“還可以。對了，你肯定不只是單單問候我這么簡單吧，說吧，是什么事情，我能幫上的一定盡力而為。”
“我需要一筆錢……”
“是和半年前的情形一樣吧，你這孩子為什么總是到了最困難的時候才會想起找我呢？你今天過來吧，我在伯爵飯店為你安排下午七點到晚上十點的鋼琴伴奏，費用和半年前一樣。”
“謝謝夜老板。”墨文夕掛斷電話。
他唯一能夠快速籌集到錢的方法，就是在五星級酒店的西餐廳里為用餐的人們彈鋼琴營造氣氛，半年前他曾經用過一次，如今不得不再次用一次。
就讓這一次成為最后一次吧，他會考慮去面包店做面包的。
墨文夕站在鏡子前，把禮服穿上，為自己打上領結，仔細的整理著有些起皺的領角。十分鐘后，他坐到鋼琴邊，用柔軟的綿布擦拭琴蓋，他的手指觸摸在琴蓋上，心卻一點點疼痛起來。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塵封的記憶，洪水猛獸一般洶涌而來，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而他亦不得不伸出手去抓住那些痛苦。
因為那些痛苦里有音符，而他必須彈奏那些音符，所以他只能選擇忍受那些痛苦。
他伸出雙手按在琴鍵上，手指自由的移動起來，音樂從鋼琴里流出來，恣意而跳躍。他苦笑一下，即使是多么客意的忘卻一切，可是記憶還是會隨著某些特定的人和事回來吧。
出租車在擁擠的街道上慢慢前進，司機好幾次轉過頭來看他。又是因為他的臉吧，十七年他每一天都會聽到有人夸獎他的這張臉，以至忘記了真正的自己是長什么樣的，有時候他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都會懷疑那是否是真正的自己，那張臉真的是太不真實了多么像是夢境，多么像是泡沫啊。
“到了。”司機把車停穩，喚醒在思索中的墨文夕。
“恩，謝謝你。給你錢。”墨文夕下車去，把司機找好的零錢放好。
伯爵飯店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也是這個城市里屬一屬二的高檔飯店。飯店里巨大的天花板上掛著從歐洲進口的點綴著流蘇光暈的水晶吊燈，肆意的燈光流淌在金碧輝煌的飯廳里，把每一個坐在餐桌旁的客人的身份襯托得更加尊貴和顯赫。
墨文夕一步步的向伯爵飯店走去，這時卻聽到從伯爵飯店旁的廣場上傳來一個悅耳的笑聲。
是穿著校服的女生，踏著滑冰鞋在一群少年中不停的滑動、旋轉，噴水池邊的五彩燈光照射在綿密的細雨上，紛紛揚揚，好像雪花一般灑在女生的身上。女生開心的尖叫起來，濕濕的頭發、動人的群擺飄散開去，竟是那樣絢目……
墨文夕僵在當場：她怎么可以那樣開心，她怎么可以那樣沒心沒肺的在眾人的目光包圍中盡情的綻放自身的美麗。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他的眼里只看到那名女生，她如風一般自由的滑翔、跳躍和旋轉……
廣場上，路人都停了下來，和那群少年一樣圍繞著那名女生鼓起掌來，為女生高超的技藝喝起彩來。
“哈哈……”女生大笑起來，接著在原地旋轉起來，越轉越快，越轉越快，然后騰空躍起……
眾人紛紛尖叫起來，讓開道路，這樣的動作穿著滑輪根本不可能完成，墜落在地會狠狠摔傷吧。
墨文夕的心跟著飛起來、旋轉起來，然后跟著降落。
女生在眾人的尖叫聲中安全著地，然后彎腰謝幕：“謝謝大家觀看我的表演。”
眾人紛紛鼓起掌來。
為首的少年走上前去，從兜里掏出一疊厚厚的錢遞給女生：“你贏了，拿去吧。”
“謝謝哦，小哥哥，下次如果還要找我比賽，就盡管來找我吧。我是珊瑚高中一年A班的夏銀雪。”女生把錢放進丟在一旁的書包里，撿起腳下的滑板，還給少年：“謝謝你的滑板。”
“這個更適合你，所以送給你吧。”少年撓撓頭，對身后的少年們揮揮手，帶著深深的敬意離開了。
“拜拜！”夏銀雪把滑輪掛在書包上，轉身走入雨幕中，她想：今天晚上有錢解決吃住問題了。
墨文夕看著夏銀雪的背影微微低喃：“原來她的名字叫做夏銀雪。”
英語課過得很快，夏銀雪在鈴聲響起的時候站起來伸伸懶腰，別小看這個伸懶腰的動作哦。在下課后擁擠到一年級A班教室門外準備找夏銀雪算帳的學姐們也被她這個動作嚇得不趕進教室了雖然她強壓墨文夕的事情已經漸漸淡下去，但是今天早上還是有號稱“獨特視角三人組”的八卦組織過來采訪她，她一生氣就砸壞了他們的攝相機呢。這會有這些墨文夕的女生還想過來找她的麻煩，如果不是發了誓不再打人，她這會一定沖上前去找這些女生的麻煩了。
“小瓶子聽懂剛才上課的內容了嗎？”夏銀雪強壓住內心的憤怒和小瓶子閑聊了起來。
“沒有啊，我感覺很難……上課老想睡覺。”小瓶子微微一笑，心思又飄到別處去了。
“哦，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哦。”夏銀雪把英語書放進抽屜，剛剛老師講的語法和生詞是她在一個星期前就自學會了的。
風從窗戶吹進來，夏銀雪深深的吸了口氣，原來世界上除了一些意外的讓人煩惱的事情，還是有許多值得開心的事情比如可以在這樣悶熱的天氣里，享受涼爽的風。
“讓開！”一個霸道的男音從教室外面傳進夏銀雪的耳朵。
教室外那些“監視”夏銀雪的女生紛紛發出狂熱的尖叫“齊爵爍哦！是齊爵爍哦……”
學姐學妹們不但沒有讓開，反而擁擠了上來。
“聽說他剛剛買了一輛紅色寶馬哎，開起來更是帥呆了！”
“聽說他最近又換了女朋友哦！”
“他看起來好帥，好帥哦，特別是這樣近距離的看著……”
女生唧唧喳喳的議論起來。
齊爵爍對女生們做了一個飛吻：“謝謝大家關注我，不過今天我沒時間和各位可愛的女生們說話了，能不能請大家退后一步呢！”
聽到眾位女生議論后，齊爵爍把剛剛那兩個霸道的“讓開”換成了女生們愛聽的恭維。眾女生這才站到了一邊去。
夏銀雪看到向他走過來的齊爵爍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居然是這個家伙，她沒有去找他算帳，他反而自己跑上門來了。
“夏銀雪……”齊爵爍走過來，站在夏銀雪桌子面前：“早上好。”
“你來干什么？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夏銀雪仍然坐在椅子上，她正極力的控制著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
“關于照片的事情，我是來解釋的。”齊爵爍回頭看看觀望的女生，心中想著要一定要在不丟臉的情形下把這件事情解決掉：這個暴力女生很可能隨時因為這件事情和他打起來，到時候，他如果輸了就是丟臉。只要一想想以后有人提起他情形：哎，就是那個連夏銀雪也打不過的男生嗎？如果贏了，后果更是不堪設想，試想他一個個堂堂的帥哥，很可能因為欺負女生的罪名從此以后再也交不到女友！
“這個事情有什么好解釋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么三八的男生！我和墨文夕學長做過什么事情關你什么事情，你為什么要把我們的照片公開！”夏銀雪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怒火，罵起人來了。
沉默，眾人沉默，原來公開墨文夕學長和夏銀雪那張照片的人居然是校董的公子，她們心目中霸道而帥氣的王子齊爵爍！簡直太令人驚訝了！她們原本以為肯定是某個喜歡墨文夕學長的女生公開的呢。
旁邊的小瓶子湊了過來：“是他把照片帖在公告欄上的？”
“在珊瑚高中，還有其他的男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嗎？”夏銀雪接過話來，語氣里滿是鄙夷。看著齊爵爍顫抖的肩，夏銀雪還是非常滿意剛才的對話的。
“什么？”齊爵爍有些惱怒了，以往的夏銀雪雖然兇是兇了點，可是絕對不會罵人的哎。不過，先解釋吧：“照片的事情不是我干的！”
一顆炸彈再次扔進平靜的湖面，貼照片的人又不是齊爵爍了。
難道是夏銀雪故意誣陷齊爵爍的嗎？聽說他們從國中開始就是敵人了哎！
“齊爵爍，你太令我失望了，做了事情居然不敢承認！”夏銀雪霍然起身，看樣子是要把和那些想找她麻煩她卻不能打那些女生的帳一齊算在對方身上。“我以前一直認為你是個不錯的敵人，現在我宣布我夏銀雪再也沒有你這個敢做不敢當的敵人了！”
看著夏銀雪氣勢洶洶、一臉鄙視，幾乎跳到桌子上樣子，齊爵爍忍不住后退了幾步：“你和墨文夕學長在小樹林的照片真的不是我貼到校告欄上的。而且我昨天根本沒來學校，你可以去問我們班上的同學的。”
“真的不是你貼的？”夏銀雪發完問，看著齊爵爍認真的點點頭，內心有些難過的想到：這家伙還學會演戲了。
“真的不是我貼的！”
“算了吧，我才不信呢。”夏銀雪有些無奈的揮揮手：“回教室吧，都上課了。”
“你……你要怎么才會相信那件事情不是我做的！”齊爵爍在眾人充滿質疑的目光中有些無奈的問夏銀雪。
“這個嘛……沒有必要……”夏銀雪冷冷一笑：這個家伙最怕別人誤會他了，這一來她就將計就計氣氣他！
“我一定會找出證據來的。”齊爵爍怒氣沖沖的走出教室去了。
夏銀雪遣散周圍的女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準備好數學書。只是她發現小瓶子居然不在座位上呢：“她可是重來都舍不得翹課的乖寶寶哦。”
走廊盡頭，小瓶子追上齊爵爍。
“要送情書還是禮物？”齊爵爍看著這個突然追上來的胖嘟嘟的女生，保持著慣有的柔情微笑。
“不是的，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小瓶子一瞬間有些發僵，齊爵爍雖然非常帥，但是未免也太有點感覺良好了。
“你是想知道我的生日還是血型？”
“沒關系我告訴你好了，我的生日是10月1日，血型是……”
“我是想問你夏銀雪和墨文夕學長的關系！”小瓶鼓起勇氣問道。
“哦！明白了！”齊爵爍微微一笑，表示理解這個女生原來是墨文夕學長的粉絲。
“聽夏銀雪說你當時剛好在小樹林，所以……想證實一下，當時是不是夏銀雪只是想教訓墨文夕學長？”
“這個嘛！”齊爵爍心中頓是閃現一個陰險的計謀既然夏銀雪剛剛要他下不了臺，所以他也準備整一下她。“其實呢，當時夏銀雪確實是想非禮墨文夕學長……因為被我看見，所以才臨時遍了一個謊言……雖然我們是傳說中的敵人啦，但是我們畢竟是國中同學，所以幫忙掩飾一下。誰知道，后來還有人拍了同樣的照片……所以就發生了一系列的誤會……”
原來……果然是這樣！
小瓶子對齊爵爍點點頭，走回教室。誰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再想些什么。
齊爵爍的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上午的課終于結束了，夏銀雪叫醒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小瓶子：“吃飯去了！”
“你去吃吧，我帶了便當。”小瓶子懶懶的應她一句。
“哦。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