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我的爸爸媽媽對我總是非打即罵，無論我做了什么，是錯還是對，對他們而言，心情不好，我會被打，心情好我還是會被打。

我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成為他們的出氣包，七歲那年生日，他們一整晚都沒有回家，我在家里坐了一晚，盯著天上的星星看了一晚，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回來了。

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禿頂男人，我沒期待他們會記得我的生日，可也沒想過會被他們當貨物一樣賣掉。

可能許多事我都不了解，了解了也理解不了，但是我知道被當成貨物賣出去的人會有什么下場。

就像村里的瘋女人一樣，她就是被家里人賣到我們村的，每天挨打挨罵還要干活，聽說她生了一個女兒，被買她的那家人砸死了，從那以后她就瘋了。

我也會那樣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甘，可是從小被打到大的我沒有辦法反抗，我被禿頂男人牽狗一樣的牽出了門，村里不少人一路尾隨著圍觀，還有人向禿頂男人推銷自己家的孩子。

我麻木地看著，村里的女孩子也麻木地看著，直到我被塞進后備箱，禿頂男人那么稱呼那個狹小‘陰暗充滿奇怪臭味的空間。

我跟著禿頂男人離開了從小生長的山村，去到了高樓大廈的城市，路上，禿頂男人喝多了酒，出了車禍，我被陌生人從后備箱放出來。

許許多多穿得光鮮亮麗的男女，他們圍著我眼神上下打量，有人說我好可憐，有人說禿頂男人肯定是個人販子讓我別怕，他們已經報警。

我麻木地看著他們，然后，我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少年從盒子里拿了好幾條顏色很艷麗的蛇丟到了人群里。

我知道蛇這種東西，顏色越艷麗毒性越強，于是我撒腿就跑，我還不想死，聽說死了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我喜歡太陽，不想看不到它。

我拒絕那些陌生人的靠近和接觸，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一處沒有人煙的地方時，我停了下來，那里很荒涼，一個人都看不到，還有不少空著屋子，盡管屋子里什么都沒有，我還是很滿足，并決定以后這里就是我的家了。

我沒想到的是少年一直在我后面跟著我，那以后，我經常會看到少年提著各種吃的過來這邊給路邊的野花野草澆水。

那些吃的少年從來沒吃過，常常放在那兒就忘了拿走，我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就拿來吃了，原本以為少年會憤怒地咒罵拿了他的東西的人，可是他什么都沒做，還是照常帶吃的過來，然后放那兒不拿走。

有一次，我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喂我喝水，我覺得很渴，就想自己喝，可是忽然覺得背后陰涼陰涼的，那種弱小生物面對著天敵時的恐怖感覺，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姐姐散發出的，小姐姐的眼神很冷，冷得像是常年不化的冰。

小姐姐說要認我做女兒，還把我帶回了家，我不敢反抗，因為小姐姐看我的眼神很冷很冷。

可是后來我發現只要我不和小姐姐口中的涼涼靠得太近，小姐姐就不會用那種很冷很冷的眼神看我，小姐姐其實人很好，雖然為人看似很惡劣。

我一度以為我可能遇到了面冷心熱的神仙姐姐了，可是，神仙不會死的，小姐姐卻死了。

舉行葬禮那天，小姐姐的媽媽抱著我哭得泣不成聲，我眼神飄忽地看著小姐姐的遺像，不敢相信小姐姐是真的死了。

死是什么？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等到人都走完了，我悄悄地跑到小姐姐的墓碑那，想給她種一地的向日葵。

村里的一個爺爺曾經說過，向日葵是太陽在人間的化身，我把太陽的化身種在那，小姐姐就可以每天都有太陽陪伴了。

然后，我看到小姐姐喚做涼涼的少年靜靜地站在小姐姐的墓碑前，眼中一如既往地容不下萬事萬物，又好像不一樣，我便站在少年身后，想知道他想干什么。

可是少年什么也沒干也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許久許久以后，少年彎腰擁抱了墓碑一下，起身，轉頭看到我時一點也沒有驚訝的樣子，只是看到我手里的向日葵種子時對我說：“她不喜歡太陽！”

不喜歡嗎？我低頭看著手里的種子沉默，少年從我身邊走過，帶起一陣涼風，我打了個哆嗦，回頭目送少年身影遠去，眼里莫名蓄滿了淚水。

小姐姐的家人正式的領養了我，我開始嘗試發聲，我本來不是啞巴，只是在父母的虐打下常年沉默，后來忘了怎么說話。

似乎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樣子，安家人臉上開始出現笑容，我努力地想讓他們開心起來，也確實做到了，他們好像遺忘了小姐姐的存在，言談之中再也沒有提到過小姐姐。

后來，我長大成人，也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并即將與那人步入婚姻，在婚禮舉行的前一天，我去看望了害死小姐姐的兇手，很巧的，巧遇了兒時的少年。

少年已經不再年少，變得成熟，臉還是那張臉，只是多了滄桑，卻顯得魅力更甚

我也不再是兒時的我，知道那時候其實是少年一直在幫我，否則我應該已經餓死了，也不會遇到小姐姐。

所以我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盡管這個感激來得太晚。

他像沒看到我，我聳聳肩，默默地等他先探監。

兇手變得很憔悴，人也老態畢現，不知道他跟兇手說了什么，兇手忽然激動起來，獄警勸告我改天再和兇手對話，我拒絕了，態度強勢地不肯讓步。

少年提著外套與我擦肩而過，我淡淡地笑，不知道是在緬懷過去還是憧憬未來。

最后我還是和兇手面對面地對話了，兇手很疑惑問我是誰？

我不想跟討厭的人說些無關痛癢的廢話，掏出小姐姐的照片給他看，出乎意料的是，兇手并沒有很激動，相反神情復雜，表情不知道是恨還是愛亦或是其它。

“我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兇手這么跟我說，我低頭沉默，無聲地收起照片離開。

其實即使到現在，我也還是不懂好多事，我不懂小姐姐是不是愛著少年，說不愛，解釋不了小姐姐對少年的占有欲，說愛，偏偏感覺不到哪怕一絲的愛意。

也不懂少年愛不愛小姐姐，同樣的說愛，感覺不到一絲愛意，說不愛，解釋不了少年至今未娶且一直潔身自好是為了誰。

門外，陽光正好，男人逆著光迎接著我的走近。

死真的很可怕，死了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