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新選擇的話，我想很少有人還會選擇現(xiàn)在自己正在走的這條道路。

但是世上確實(shí)是沒有什么事能重頭再來，這一點(diǎn)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學(xué)會了慢慢接受，并且開始認(rèn)命，甚至一條路走到黑。

由于光線昏暗，只有一盞油燈，所以老婆婆停了下來，點(diǎn)了一盞新的油燈。

然后燈火忽起，老婆婆身子轉(zhuǎn)了過來，面對諸位。

老婆婆說道：“這江湖是誰的江湖？”

鬼老說道：“自然是江湖人的江湖。”

老婆婆聽完鬼老所說之后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鬼老，若是有些不正經(jīng)的人臆想，可能還會覺得這二人有什么。畢竟這眼神太過直接，只是看向鬼老。

老婆婆然后說道：“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江湖之大，你我都難以知曉。二十年前老身就說過將軍太狂了，人可以傲但不能狂，只是當(dāng)時(shí)的將軍并沒有聽進(jìn)去。”

萬千仇說道：“不，將軍他聽進(jìn)去了。”

老婆婆說道：“你說什么？”

萬千仇說道：“將軍他聽進(jìn)去了，不僅聽進(jìn)去了，還記得清清楚楚。”

老婆婆說道：“萬門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萬千仇說道：“只因?qū)④姴粌H記掛著各位，還十分想念各位。”

萬千仇說道這里，環(huán)視身邊眾人。

萬千仇接著說道：“今日諸位在這里等著我二人，殊不知我二人也在等著諸位。一切不就只是這樣?xùn)|西。”

說完之后，萬千仇將懷里的將令取了出來，將令完全取出來裸露在眾人面前，然后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老婆婆遠(yuǎn)遠(yuǎn)地瞧了一眼將令說道：“近年來紅姑娘被譽(yù)為江湖第一鐵匠，倒也并非浪得虛名。”

萬千仇的眼皮聽到這句話略微跳了跳。

曾莫問這時(shí)候說道：“這將令可否讓我看看。”

說完之后也不顧萬千仇、鬼老是否回答，伸手便向?qū)⒘睿瑢⒘钅昧似饋恚f千仇、鬼老倒是也沒有阻止曾莫問。

曾莫問說道：“誰能想到就是這般一塊鐵，也能攪動(dòng)天下。”

葉上飛三人說道：“攪動(dòng)天下的并非這塊鐵，而是這背后的權(quán)力。”

曾莫問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說道：“只是可惜了。”

萬千仇說道：“何意？”

曾莫問說道：“可惜這塊鐵走不出這間屋子。”

萬千仇‘哦？’了一聲。

曾莫問說道：“外面天昏地暗風(fēng)沙肆虐，莫說這塊鐵，便是此刻內(nèi)息最為悠長的這位鬼先生，怕也出不了這扇門。”

葉上飛三人說道：“是也。”

萬千仇說道：“只是風(fēng)沙乃天時(shí)，天上之事，終有結(jié)束的時(shí)候。”

鬼老一言不發(fā)的看著眾人。

萬千仇說完之后，扭頭看向老婆婆說道：“您說呢，老姐姐？”

老婆婆嘆了一口氣說道：“萬門主，你是非要走出去，老身連一壺好酒都沒有端上來，又怎會讓你走出去，傳出去倒要笑話老身不懂待客之道。”

鬼老哼了一聲說道：“既然有酒，那就拿出來嘗嘗。”

雖然稱作鬼老，但是自從那一位鬼老死去之后，一路上這位鬼老越發(fā)的是不像鬼了，倒像是人，便是面色也愈發(fā)顯紅潤，難道今后要人老人老這么叫著，聽起來倒是也著實(shí)有趣。

老婆婆說道：“上酒。”

于是葉上飛三人便去一個(gè)房間里取酒。

鬼老說道：“這三人真是這里的店小二？”

老婆婆微微頸首。

鬼老說道：“那另外三人是誰？”

老婆婆說道：“自然也是老身這里的店小二。”

鬼老癟了癟嘴說道：“原來觀音也不過是嘴上慈悲。”

老婆婆聽到了鬼老這一句話，但是并沒有做出什么反應(yīng)。

這個(gè)時(shí)候，葉上飛三人將酒拿了出來。

是同之前萬千仇用春風(fēng)化雨針打碎的一模一樣的酒壇子，上面也分別寫著一個(gè)醒目的酒字。葉上飛三人一人一壇，環(huán)抱出來，放到了萬千仇、鬼老、曾莫問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葉上飛就真的如店小二一般侍立在三人旁邊，這一幕十分有趣，因?yàn)檫@一幕，不就是之前萬千仇與鬼老未曾出這里的一幕，那時(shí)候葉上飛中的其中一位，就如此侍立在身旁。

老婆婆慢慢的從后面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兩個(gè)大碗，走到桌子旁，在萬千仇與鬼老面前一人放了一個(gè)。

大碗的確很大，不過用的時(shí)間也應(yīng)當(dāng)是很長了，上面的花紋沒有那么鮮亮，碗口也不是平平整整，不過看樣子倒是十分干凈。

萬千仇說道：“為何不給曾莫問與葉上飛三人喝酒的碗。”

老婆婆說道：“他們已經(jīng)喝的足夠多了，所以他們今日才會在這里。”

萬千仇臉上似乎帶了一點(diǎn)笑，說道：“那老姐姐覺得我該喝多少？”

老婆婆向萬千仇比出了三根手指。

萬千仇說道：“那鬼先生要多少？”

老婆婆比了一個(gè)指頭出來。

鬼老猛地一拍桌子正要說話，卻忽然感到天旋地轉(zhuǎn)。他為何會在這個(gè)時(shí)候感到有些無力、頭暈，甚至輕微的惡心。

老婆婆將伸出來的那根指頭又收了回去。

上面說將令成，鬼老要聽萬千仇的話，如此，倒也算聽了萬千仇的話。

鬼老再一次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吼道：“萬老賊。”

鬼老第一次喊‘萬老賊’的時(shí)候紅姑娘還沒有死，如今再喊萬老賊的時(shí)候，不僅紅姑娘死了，鬼老也要死了。

萬千仇在未出這里的時(shí)候，對葉上飛的時(shí)候，踢了椅子，還拿了瓶子，那時(shí)并非是同鬼老一起對付葉上飛，而是對付鬼老。

葉上飛三人此時(shí)拍著手，似是此時(shí)的場面值得三人大聲而且連續(xù)的拍手。

鬼老倒在了桌子上，此時(shí)此刻，他確實(shí)是一杯酒都無需喝了。

曾莫問說道：“萬門主便不怕麻煩？”

萬千仇說道：“若不是他，我女兒也不會死。麻煩？鬼老一直只有兩位，一位鬼老，不是今日死邊也是明日死。”

萬千仇然后說道：“倒酒。”

于是葉上飛三人齊齊走前，趙葉先抱起一壇為萬千仇倒?jié)M。

這酒是一種渾濁的紅色，還帶有一絲腥臭味。

萬千仇看了一眼問道：“這是什么酒？”

老婆婆說道：“孟婆酒。”

萬千仇此時(shí)心里稍微有些痛快，自紅姑娘身死之后第一次有些痛快，于是他笑了，是哈哈大笑，然后說道：“地府孟婆湯人間孟婆茶，這孟婆酒又是哪里的孟婆酒？”

老婆婆說道：“來自人心。”

曾莫問說道：“人心也可釀酒？”

葉上飛三人抱著壇子說道：“可。而且還是世間一等一的美酒。”

萬千仇說道：“好。”

于是單手端起來這碗酒，一口干了一個(gè)干凈，將碗倒拿沒有一滴能夠從碗里流下來。

趙葉退到了后面，錢上走上前，用自己懷里抱著的酒又給萬千仇倒?jié)M。

這碗中還是同剛才那碗差不多的酒，不過顏色相比渾濁一些，，味道更腥臭一點(diǎn)。

萬千仇于是再一次端起來，一口喝干。

這個(gè)時(shí)候，萬千仇身上有一種別樣的氣質(zhì)，好像是類似于灑落一般的氣質(zhì)。

孫飛此時(shí)上前又將萬千仇面前的碗倒?jié)M。

萬千仇這次將酒端了起來，但是沒有著急喝下去，而是看著眼前的幾位，說道：“今日良辰美景，心中好不快意，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這個(gè)時(shí)候外面風(fēng)沙依舊，烏云也滾滾而來，門鈴聲更是從來沒有停過，也分不清究竟是夜晚還是白天，這等良辰美景一般的瞎眼話，真是如何才能這么正大光明的講出來。

葉上飛三人看向老婆婆面露遲疑，倒是曾莫問仰頭哈哈大笑一聲，說道：“好，今日才得見真正的萬門主，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說完之后站了起來將原先放在鬼老面前的碗拿了起來，然后劈手從孫飛手上奪過了酒壇，將酒倒?jié)M。

葉上飛三人哪里是好欺負(fù)的，但是葉上飛三人此刻一直能看著曾莫問拿走酒壇。

萬千仇的碗還停留在空中，曾莫問將手中的碗舉起來，酒壇子自然是扔回了孫飛手上。

二人的酒碗在空中看起來十分狠但其實(shí)十分輕的碰了一次，然后二人將碗中酒喝的一干二凈。

曾莫問摔了碗拿起來桌子上的將令說道：“若是沒有這狗東西，說不定我還要交你這個(gè)朋友，只是可惜。”

萬千仇說道：“我也只是可惜。”

二人都沒有說他們是在可惜什么，但是二人仿佛都懂對方所謂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老婆婆說道：“萬門主，這酒如何？”

萬千仇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巴說道：“烈，烈到我不想喝第二次但是又忍不住再一次喝。”

老婆婆說道：“人心如火，自然十分烈。三碗酒已喝完，你若是能走出去，便走出去。”

說完之后，老婆婆在桌上放下兩粒表面十分粗糙的白色藥丸，轉(zhuǎn)身走回了方才她點(diǎn)燈的那里，將兩盞燈，都熄滅了。

萬千仇站了起來，伸手問曾莫問拿回將令。

曾莫問將將令直接扔了過去，萬千仇穩(wěn)穩(wěn)的接住了。雖然屋子里昏暗無光，但是他接住了。

此時(shí)此刻，葉上飛、萬千仇、曾莫問五人已經(jīng)幾乎看不清互相的臉。

門鈴聲就此時(shí)此刻停了，雖然外面未停，但是門鈴聲停了。

因?yàn)殚T鈴已經(jīng)碎了，碎成了好多好多片，隨著風(fēng)走了。

殺人莫問曾莫問，因?yàn)樵獑枏牟粴⑷耍皇侨俗约鹤驳搅怂牡渡稀?

曾莫問此時(shí)是曾莫問，不是情公子也不是惡散人，所以曾莫問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站著，若是情公子和惡散人自然早已動(dòng)了。

不過還好，葉上飛還是葉上飛，雖然之前有三具尸體從酒壇子里出來，所以葉上飛動(dòng)了。

而萬千仇呢？

他只是將將令包好，放回到自己胸前的衣服里，然后葉上飛到了他身邊便自然而然的眼睛里流出了血，嘴里也流出了血。

三人無論是手或腳，到了萬千仇身上也仿佛只是一個(gè)老熟人輕輕拍了他一下。

萬千仇雖然是空門門主，但是他各項(xiàng)都是平平，沒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不過這也正是他成為空門門主的原因。殺人有很多人都可以去做，卻只有萬千仇能通過任何方法去殺人。空門這種地方，只要能殺了人便好，怎樣都可以殺人那就自然是極好。

世上從沒有神，所以在葉上飛三人倒酒的時(shí)候，葉上飛三人便已經(jīng)中了萬千仇的毒。

老婆婆自然是早便知道，但是她在賭，她在賭萬千仇究竟敢不敢殺人，究竟敢不敢喝下三碗酒。

所以老太太雖然說了這么多話，但是她也只是一個(gè)軟弱怕死的混蛋而已。不去做只去賭，將刀放在別人手上然后假裝無辜，這不就是混蛋嗎？此時(shí)此刻因?yàn)槔掀牌旁谫€萬千仇究竟敢不敢喝酒，所以葉上飛三人死了。

此時(shí)身子已經(jīng)在一片黑暗里的老婆婆慢慢閉上了眼睛。

若是萬千仇不敢喝酒，萬千仇自然不敢走出去，也自然沒有機(jī)會殺葉上飛，但是他敢。

也不知道葉上飛三人臨死之前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其中做了一個(gè)什么身份。

老婆婆的酒中無毒，毒在藥丸里，若是喝了酒，便不必吃藥丸，因?yàn)榫评餂]毒，若是不喝酒，便一定會吃藥丸，只因沒有喝過的酒自然是有毒的。

萬千仇笑了起來，依然是那種很大聲的笑，笑了很久之后萬千仇說道：“老姐姐，這是大勢，此乃天命所趨，你我又能做什么呢？”

老婆婆沒有說話，也不愿再說話，不能再說話。

因?yàn)樗嗔俗约旱纳囝^，她只是咬斷了舌頭當(dāng)然沒有死，只不過是不能再說一些用來豪賭的話了。

曾莫問說道：“萬門主果然是萬門主。”

萬千仇說道：“但我今天才知道曾莫問果然是曾莫問。”

于是萬千仇走了出去。

在走的時(shí)候這里產(chǎn)生了一些極難聽的聲音，像餓死之人在祈求上天掉下糧食，也像豬牛羊被宰之前絕望的哀嚎。

但是這些聲音在萬千仇從君莫問的身旁擦肩而過之后便都消失了。

曾莫問苦笑著說道：“是啊，這是大勢，又豈是我們能打斷的。”

這是曾莫問第一次要?jiǎng)邮謿⒁粋€(gè)人，起了殺心要?dú)⒁粋€(gè)人，但是終究沒有出刀。

因?yàn)槿f千仇已經(jīng)走了出去，外面哪怕不是良辰美景，對萬千仇來說此時(shí)的外面也至少是風(fēng)和日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