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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楠宮

  • 宗華
  • 聞召
  • 3604字
  • 2018-12-22 20:00:00

紅日西沉,天幕泛黃。

楠宮是呈回字形的院落建筑,主殿居中坐北朝南,南面是大門,東西兩側是長廊。皆以楠木為材料的院式建筑――并以此為名。

與前三殿,后三宮,東西十二宮的莊重肅穆,氣勢恢宏不同,楠宮呈現出一種寧靜淡雅,簡單古樸。

本來雍宮才是帝后寢宮,但實在太大,讓人心生寂寞,于是少帝將帝后請到楠宮居住,院中有一棵七人才能合圍的銀杏樹,帝后一見便心生喜歡。

樹冠如同巨大的華蓋高出主殿,遮蔽院中近半的面積。樹下有一及膝木臺,時值入秋,銀杏葉已呈金黃,院中鋪滿了一層的銀杏葉。幾個較椿姬大五、六歲的女童與椿姬正在木臺上面游戲。

橙黃色的晚霞被金黃色的層層疊疊的葉子吸收反射,整個樹木像個黃燈籠,本就朦朧的微光變得如霧般彌漫在白衣女童身上,仿佛連女童也散發靜謐的柔光了。

其肌膚如玉似水,未脫稚氣的圓臉是天真爛漫的笑容,女童們時而認真交談時而嬉戲玩鬧,銀鈴般清脆的笑聲與秋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纏綿進柔光中。

少帝處理完一堆朝政后就往楠宮走,進得外門,走在長廊,忽然雙腳停在木制地板上,眼睛向左前方望去。

就見此情景,女童們如同由霧組成的身軀,仿佛一聲低吟就能震散,又仿佛凡人的呼吸就能玷污似的。

少帝屏住呼吸,這種好像不能擁有無法觸摸的干凈無垢讓少帝被一種空寂的情緒淹沒。

極大憤怒或激動的情緒會讓人血脈噴張,渾身發熱,而恐懼,悲痛會讓人如墮冰庫――這些至少會讓人有實質的感覺。

但少帝這種感覺是什么感覺都沒有,心不會比平常多跳一下,瞳孔不會放大,呼吸都不亂一下,也稱不上麻木。

只是覺得世間萬物都是虛無的煙霧,無處不在,想要觸碰。但這些煙霧永遠不緊不慢離肉身三寸不能靠近。

忽然,眼前火光閃過,這種什么感覺都沒有的空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若有若無的惡臭。

這種惡臭讓少帝腸胃抽搐,口中泛苦,少帝雙齒緊咬,雙手緊握,指甲嵌入手掌才能控制住這種感覺。然后掉頭就走。宮女寺人連忙跟上。

少帝知道除自己外,所有人都聞不到這種――從年幼時鉆進那個凈桶時就如影隨形的惡臭。

雍宮卿――宣達帝后旨意,管理宮中事宜,為帝后近侍官首領,帝宮女官之首。

在整個帝宮宮女閹人中只有負責宣達天子旨意,照顧天子日常起居的華宮卿能與之并肩。此時帝后的權力極大,不僅在畿內有自己的幾座最富裕的湯沐地而且有時還能名正言順的議政參政――還不會引起非議。

所以雍宮卿位高權重,多由冢宰提議帝后同意后的人員擔任,但帝后尚幼,不能理事,于是少帝就親自任命了雍宮卿。

雍宮卿與帝后娘家同是華陽氏,為帝后祖父的庶出妹妹,一生未嫁,已有四十,在這年代算得上高壽了,畢竟從少帝往上第七代天子才活到四十九歲――但已經是200多年來的活的最久的天子了。

從小便照顧帝后,于是在這次華陽氏時隔近二百年后再次與天子聯姻,而帝后年幼需要人照顧教導的情況下,一共入了帝宮。

原本朝中大臣對一位出身華陽氏的人擔任雍宮卿是有異議,但在冢宰與其見面交談過后,此后朝中異議便消――當然,這是華陽氏叛亂之前的事。

雍宮卿身著素衣,歲月的清風塑造了一張帶有細紋的雍容與有白鶴般高貴清遠的氣質。

白色衣領露出天鵝一般修長優雅的脖子,此時衣服形式簡單大方但不失莊重華麗,人衣完美互相襯托。

手掌自然交叉在小腹,站在殿門口,看見少帝跓足一會便離去。雙唇緊抿,眼角露出一絲優愁。

望著正在收集杏葉的椿姬,一眼便從神態看出來椿姬的不解――她看見天子的來了又走。

椿姬從小便由雍宮卿照顧長大,知道椿姬體弱多病,生性敏感,年齡雖小卻能察覺到從別人一絲眼神中透露出的最真實的心里最深處秘密――這對官吏,各個公卿士族,或者內宅女性是個強大武器,因為官吏想要了解上司想法,公卿士族想要了解敵人的真實意圖,而內宅女性則為了爭寵。

但這個特質卻給年幼的椿姬帶來了無盡的煩惱與精神痛苦――這個由天真無邪與不諳世事組成的特質之鏡將人心變化映照得淋漓盡致。

而人心的復雜性是世間最難理清的一團亂麻,更何況一個幼童。這種痛苦就是春姬完全無法理解人為什么會心口不一,變化不定。

從而極小就得出“人”這種事物是完全無法理解與溝通的,在經歷多次想要心與心的直接觸碰而失敗甚至受傷后,椿姬如同受驚的兔子關上了心靈的大門。

椿姬的不解只是暫時的,稍瞬即逝。常人處在她的位置可能還會對天子來了又走思慮良久,是天子臨時想起有事?

但更多的還是懷疑是自己今天的妝容與著穿引起天子的不喜。因而惶恐不安。但椿姬不會,她是只有二秒的不解后,就完完全全真的就將其拋之腦后。

如果在沒有人提醒的情況下,沒過多久就完全忘掉。對于外在事物,椿姬極難保持多大的好奇心與熱情,這種對人間事物的漠然讓椿姬的心靈大門外圍又加了一道無情之水環繞。

雍宮卿覺得自己要是把她父親已經被她丈夫施以斧鉞,恐怕她當然會低聲啜泣,梨花帶雨,惶惶不安,悲傷不能自拔最后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像天下所有女兒知道父親死亡之后的反應一樣。

但是她的漠然之處在于此――她認為女兒知道父親死了當然會傷心難過,應該悲傷。是“當然”,是“應該”!所以她要悲傷難過,而不是自發的心里反應,只是身體反應――這應該是她見識過親人的死別而學習到的。

雍宮卿呼出一口濁氣,暗想:“她才十歲啊……”

最后雍宮卿還是沒有告訴椿姬這則死迅,一方面是椿姬剛從華陽氏的故鄉進入畿內帝宮。

本就舟車勞頓加上水土不適,她自幼體弱的身軀已大病一場,現在才在少帝召集的醫者調養下從枯槁之態長出一絲血肉?

如果知道了死訊,她為了做出一番傷心,怕少不得又呈將死之態。第二個方面則是少帝下達了任何人都不得將其父親死迅告知椿姬的旨意,違令則斬。

雍宮卿剛從陪著椿姬入得帝宮來,便明白了自己這群人看著風光,以九華族而且還是太保兼司徒的華陽氏嫡姬的身份坐上這天下之母的尊位。

各個陪嫁貴族之女還倍感榮焉的樣子,卻完全不明白自己如同狂風驟雨前的一只天上飛舞的華麗的風箏。

線的一端被分成二條,一條太保牽著,一條天子牽著。二條線牽著如果不爭奪,方向一致可能還能更有穩定感,但現在華陽氏犯上作亂受到嚴懲,太保牽的那一條線已經飛了,現在有天子一個人牽著了。

外戚華陽氏現在自身難保,作為帝后最大依仗與保護傘的娘家已經不能提拱任何幫助,反而還成了帝后最大的累贅。

想想看吧,娘家因罪失勢,帝后還年幼無法生育,帝后的寶榻就如刀劍做的一樣。

好在雍宮卿或者這個時代的女人已經習慣了命運操之他人之手,現在只是等待著狂風的侵襲將這只風箏撕成碎碴。

“現在的問題只是鴆酒還是白綾了”雍宮卿如此想到。但又有些糾結,鴆毒損內,白綾傷外。究竟哪一個好一點呢?

雍宮卿自嘲,“算了,這都不是自己能做決定的。”

雍宮卿從來不會在沒有把握的事情上糾結超過五秒。神情放松的在黃昏日暮下蹲下身來,彎腰尋找最合自己心意的銀杏葉來,有的有殘缺也不在意,只尋找第一眼就能看上喜歡的。這讓她回憶起年少時的一天。

當時正是春夏之交,在老家的院中聚滿了人,她就坐在邊廊上隔著竹簾身前長案放著清酒瓜果,肉干食物,當時正在舉行夏祭。

她身體微微前傾,雙目放大,臉腮泛紅,柔荑之手緊捏絲巾。

院中方臺四角各有一鼓,有十二名少年赤足著白衣,露腕持短劍,整齊劃一隨鼓聲而舞,或躍步旋轉,或收腹彎腰,時而短呵,時而長嘯,英姿颯爽,儀態端莊,容貌俊美,身材高挑。

四邊長廊被竹簾遮掩,里面盡是如她般春心泛濫,面紅如桃花的被陽光照在英武少年臉上漢珠而神采奕奕所吸引的少女,看到少年嘴角勾起的自信笑容而終于壓抑不住的發出歡喜的驚叫。

夏日之蟬聲笑聲樂聲配上醉人之清風清酒青年一同放進回憶的酒壺里,經過時光的釀造,每次品嘗都讓她有種當日的微醺。

特別是當時那個一眼就看上的少年,時值今日想起他的儀態顰笑,即便已是老嫗,仍是臉頰微紅,心臟微跳。雖然最后與自己嫡親姐姐成了親。

但一絲惋惜之情都沒有。反而慶幸在此濁世中能遇上那般耀眼的人,還說過話,聽見過他的聲音。真的已經很滿足了――雍宮卿如此心想。

一邊收集心喜的杏葉,一邊想著如果能將杏葉與自己陪葬,黃泉路鋪滿這些金黃的葉子,到也是一場美景。

“雍宮卿今天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誒?是有什么愉悅之事嗎?”

一女童看到雍宮卿的神情,竊笑的捂著嘴,湊到同伴的耳朵旁問道。

“好像是誒,不過換做任何人見此曼妙之景,也會心曠神怡吧!”

女童點頭表示贊同,雖遠嫁于此,從此長居深宮,但能見到家鄉也有的熟悉景物,也算是件可喜之事。眾人不能不如此自慰。

“只愿來年…不,只愿以后皆能眾姐妹欣賞此景。”

此話引起眾人的共鳴,一人興起提議此時明月將升,大家一起在銀杏樹下共同祈愿。

雍宮卿興致也來了,欣然同意與帝后椿姫及眾女童,殿中宮女一共拜在樹下,誠心發愿。

“天地有靈,樹神在上,望大慈聽察,吾等姐妹眾人誠心發愿,若能保佑吾等以后皆能同聚于此,共賞美景,定年年供奉不斷,填土驅蟲不停。望樹神護佑。”

眾人誠心叩首,莊重肅穆。

不知是銀杏樹沒聽到眾人的祈禱,還是此愿望太過沉重,這只風箏第二天便迎來風暴――有人將華陽氏反叛,其家主被天子處刑的消息告知了帝后椿姬,椿姬又是一病不起,氣若游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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