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的身軀被這一掌打得倒向一旁,額角撞到了床欄上。
蝶舞眼前一黑,身子軟了下去。若能打死我,我要感謝你。失去意識之前,她想著,寧可做最短命的穿越者,也不要做這最悲催的大小姐。
蝶舞再次醒來的時候,室內已掌了燈。她側身躺著,面向墻壁,一條手臂已經發麻。后背疼,額角也疼。
到此時,不得不認命了。
聽到細碎的腳步聲,蝶舞閉上眼睛。她需要時間考慮一些事情。
有人為她掖了掖被角,用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隨即離開了。
堂屋里傳來了談話聲,蝶舞屏氣凝神,靜靜聆聽。
顧姨娘鼻音濃重,語帶酸楚,“老爺,若蝶舞逃過此劫,就讓我把她帶在身邊吧。”
大老爺為難地道:“這……不妥吧?”
“有何不妥?”顧姨娘語聲哀怨,“我生下這一雙兒女,都被太太養在了名下,這些年我可有半句怨言?昊軒天資聰穎,老爺又處處提點,事事處處自有分寸。手指尚有長短不齊,兒女又怎能個個如昊軒一般省心?蝶舞如今惹得老爺傷神,若說錯,就錯在我不該生下她。”
“這是哪里話。”大老爺語聲歉然,“也怪我,平日里對這孽障疏于管教,才釀成了今日之事。”
若說罪責,大太太擔的干系最大,這兩人居然提也不提。
“老爺……”顧姨娘說著,蝶舞聽到細微的衣裙摩擦聲。
“這是做什么?快起來說話。”大老爺語聲急切。
“老爺,這次,您就成全我吧。”顧姨娘聲音悲切,“蝶舞如今闖下這等禍事,日后少不得遭人奚落,若身邊再沒個關照的人,她如何過活?若您為難,盡可將我和蝶舞發落到別院,我們二人自生自滅便是。”
“罷了,罷了,依你便是。快起來。”大老爺嘆息一聲,“待這孽障傷愈,便讓她搬到你園子里。你出自書香門第,把她交給你調教些時日,興許能有些長進。”
顧姨娘的語調這才稍稍輕松了些,“多謝老爺。”
大老爺沉吟片刻,道:“邵將軍叫人傳話過來,說此事另有隱情,他已派手下去查了。”說著又長嘆一聲,“即便是另有隱情,也不過是雪上加霜,鬧出更大的笑話。偏偏將軍權傾朝野,雖是家事,我輩卻不能阻攔將軍徹查。”
此時,有丫鬟稟道:“老爺,大太太來看望大小姐了。”
大老爺語聲冷淡:“叫她回去等著!我有話和她說。”
“是。”
大老爺的語聲又轉為溫和:“你留在這里照看吧。”
顧姨娘應了聲是。
蝶舞聽得這一席話,已猜測出大老爺對顧姨娘感情匪淺,對大太太卻很疏離。為人妾室,做到顧姨娘這種地步,已是莫大的福分。舊社會的女子,能倚重的,不過是男人的看重。只是,她不明白,若顧姨娘得大老爺的寵,生下來的一雙兒女又怎會被大太太養在膝下呢?
顧姨娘走進寢室,坐到蝶舞身旁,吩咐丫鬟:“去小廚房做碗白粥來,大小姐不知何時就醒了。”
丫鬟應聲而去。
蝶舞聞言,方覺饑腸轆轆,卻也不好直奔主題,佯作被驚醒,手先動了動,艱難地轉身看向顧姨娘。
“醒了?”顧姨娘綻放出驚喜的笑容,“醒了就好。”說著,幫蝶舞翻身面向她。
蝶舞低聲喚道:“姨娘。”
“我可憐的孩子。”顧姨娘掏出帕子拭淚。
“讓姨娘擔心了,蝶舞知錯了。”如今這關頭,顧姨娘都能不計前嫌將她攬到身邊,日后自然會想法設法保她周全。她不必權衡,也明白要和顧姨娘誠心相待,第一步,當然要認錯。
蝶舞的語聲誠摯而從容,全無往日的稚氣。目光清澈,全無往日的懵懂。顧姨娘的驚訝很快便被欣喜取代了,柔聲寬慰道:“走到這一日,你的確有錯,若尋根源,卻也怪不得你。日后到我身邊,你會聽我的話么?”
蝶舞雖是她所生,卻一直養在大太太名下,享受的是嫡女的待遇。就算沒有這回事,大太太也是蝶舞的嫡母。真要論起尊卑來,她要稱蝶舞一聲大小姐。倘若日后蝶舞還是不明事理,一旦和她擺起大小姐的架子來,她還真就不好做。
蝶舞佯作毫不知情,略顯驚喜地問道:“是真的么?我日后能和姨娘住在一起了?”
顧姨娘含笑點頭,“老爺已經同意了。”
蝶舞忙承諾道:“我會聽姨娘的話。”
顧姨娘憐愛地拍了拍蝶舞的手,忽又憂心起來,“你先前的那門親事……唉!不管那邊退不退親,你日后的處境都不會好過。”說著,目露嗔怪,“大太太只怕你不生事,這些年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你偏偏就不知深淺,做出這種傻事。不出幾日,這件事就會傳遍京城,到時可如何是好!”為人母,最怕的就是兒女有性命之憂。如今女兒清醒過來,她自然就要考慮現狀了。大太太著實可恨,可這孩子也著實糊涂,她又怎能不惱?
蝶舞聞言沉默了,她險些忘了這一茬。事情傳揚出去,那邊退親是在情理之中,只怕他不退親。若不退親,嫁過去豈不是要處處遭人恥笑,這一生都難抬起頭來做人。
“名譽已損,你怕是……”顧姨娘語聲頓住,默默垂淚半晌,方又道,“人各有命,要怪也只能怪我拖累了你。日后我自當盡力而為,若能讓大老爺為你謀劃出路是最好,若不能,你只管恨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