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卻沒心思顧及母女二人的傷心,他正凝望著大太太,沉聲道:“你倒是說說看,蝶鈺說的是不是真的?”
大太太嘆一口氣,從容應對道:“蝶鈺如今瘋瘋癲癲,老爺怎能輕信她的話?”
蝶舞聞言,斂起傷感,心內冷笑:既然你事到如今還無悔意,我撒個小謊又有何妨?旋即走到大老爺面前,跪倒在地,盡量讓語聲顯得悲切而真摯:“父親,事到如今,女兒就對您說出實情吧。和段家定親之前,女兒便在坊間聽得段家大爺打死正室之事,定親時,曾苦苦哀求母親退掉親事,母親卻嚴詞拒絕。女兒自覺走投無路,才做出了出逃的傻事。”說到末尾,已經完全入戲。
大老爺責問道:“為何到今日才說?”
這不是廢話么?以前又不知道那門婚事的蹊蹺,再說,即便知道,哪有機會跟你說。蝶舞心里嘀咕的時候,怕大老爺看出自己的眼神不對,雙手撐地,身軀伏在地上,恭聲道:“以往,莫說父親,就算是姨娘,蝶舞也難得一見。再則,女兒愚鈍,以為父親已經同意了那門親事,便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怕無人同情反遭奚落。”
大太太怎么也沒料到這一幕,驚得面色發白,手指著蝶舞,“你……你莫要胡說!”
蝶舞像是沒聽到她的話,繼續對大老爺道:“女兒自幼至今雖然不知輕重,卻也曉得與人私逃是個什么下場,若不是情非得已,怎會做出那樣的傻事。再者,女兒也知自己常被人暗中議論,已無名譽可言,又何必撒這樣的謊。”說著俯身磕頭,想到古人似乎很拿誓言當一回事,又道,“女兒若有半句虛言,愿遭天譴。”說完把這些話在腦子里過濾了一遍,自覺沒有什么紕漏,便安心等待著大老爺的雷霆之怒徹底發作。
“你先起來吧。”蝶舞這樣一番話,大老爺已無需再問什么,也不再有任何懷疑,他轉頭看著大太太,他連聲冷笑,“好!好!你做得好啊。”
大太太仍做著最后的掙扎,“只憑她一面之詞,老爺便深信不疑么?”語聲卻已明顯沒了底氣。
“一面之詞?蝶舞的話可以不信,難道蝶鈺也是存心害你么?”大老爺猛地抬手,把桌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神色分外暴躁,“這個家,這些兒女,就毀在你手里了!到此刻你還嘴硬,是不是要我把經手親事的人全部找來問話?”
“老爺……”除了這兩個字,大太太再也說不出話來。
蝶鈺的姿態,早已變得萎靡不振。
“還有你這畜生!”大老爺信手拿起桌上的青瓷花瓶,摔在蝶鈺面前,“一計不成,又起歹念,你還有一絲人性么?真是讓人發指!”說著揚聲喚道,“叫管家把人帶進來!”
蝶舞知道事態已不需自己推波助瀾,便走到了顧姨娘身邊,握住了她的手。顧姨娘死死咬住唇瓣,依舊無聲地哭泣著。
被蝶舞交到管家手里的小廝、富春園的白老板跟在跟在管家身后,見到大老爺,慌張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求饒。
蝶舞瞥了他們一眼,見兩人臉上、衣服上都有血跡,想來是被管家拷打過了。對于貪圖小利咎由自取的人,蝶舞從來就沒有同情心,更懶得看他們事情敗露后的丑態,扶了顧姨娘,轉到內室說話。
“我苦命的孩子……”顧姨娘把蝶舞攬到身邊,失聲痛哭起來。對于她,此時什么也不重要了,整顆心都在為女兒不甘、怨恨。
能痛哭一場也不是壞事,可以宣泄心中的憂慮,不似她,心里堵得慌也沒有那么多眼淚。蝶舞由著顧姨娘哭了一會兒,才出聲勸道:“姨娘,您別傷心,我雖然要進將軍府做妾,卻是皇上賞賜的,別人就算看我再不順眼,也不敢肆意為難。人有人路,鬼有鬼途,我不會苦著自己的。”說到末尾,已經不知是在安慰別人還是在寬慰自己。
顧姨娘抽噎著道:“話是這么說,可妾終歸是妾,時日長了,又怎能不受委屈?”
“那也要等我受了委屈再哭啊,如今這樣多不吉利。”蝶舞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幫顧姨娘拭去淚痕。
“寒將軍連郡主都不放在眼里,你進門之后,豈不注定要受冷落?”顧姨娘一味自責,“怪我,都怪我,當初何必生下你,害得你如今受這種委屈。”
“姨娘。”蝶舞搖晃著顧姨娘的身軀,“您看著我。”
顧姨娘抹一把淚,抬眼看著蝶舞。
“您看,我現在是不是好端端的?我答應您,日后會過得比現在還好。”蝶舞知道,這句話就是一張空頭支票,連自己都覺得希望渺茫,但是,她不介意撒個善意的謊言,安慰眼前這個滿懷苦痛的母親。
顧姨娘茫然問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蝶舞眨眨眼,笑,“見招拆招,會有法子的。”然后吩咐丫鬟給顧姨娘打水洗臉。
“把這母女二人給我關進祠堂悔過!”廳堂里傳來大老爺的厲聲呼喝,“誰膽敢讓她們離開一步,我便砍了她祭祖!”
大太太和蝶鈺的哭泣求饒聲漸漸遠去。
“大人饒命!”
“老爺饒命!”
李老板和小廝嚇得聲音顫顫巍巍的,磕頭聲咚咚作響。
“那個畜生給你們些銀錢,你們便幫著她算計大小姐,誰給你們的膽子?”大老爺冷笑一聲,吩咐管家,“把他們送到衙門里去!”
“老爺……”管家有些猶疑。
大老爺的耐心早就用盡,喝斥道:“如今還要什么臉面!再不嚴懲,這個家就完了,你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