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去路上，他一言不發，將軍也沒有吭聲的意思，坐在副座上盯著剛剛捕捉到的漂浮埃爾法，隔著一層塑料，埃爾法蜷曲的蕨葉還在翕動，像極了一只發抖的動物。

望見城市外圍的植被時，將軍忽然點起了一只煙，幽幽道：“它們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想著自己的事情，這時候被將軍一聲驚醒，勐地打了個激靈，將軍奇怪道：“怎么了？”

他搖頭說沒事，轉移話題道：“你一直協助博士研究它們，找到答案了嗎？”

“博士一直試圖解釋這些生物表現出的行為，它們不能算作人類概念中的植物，介乎植物和動物之間，可依然是沒有神經元的，所以埃爾法表現出的智能，讓我們也摸不著頭腦。既然沒有神經元和大腦，也就無法思考，可它們卻表現出一種高度智能的選擇性進化，原本初到地球的埃爾法們，接觸到的是撒哈拉的廣袤沙漠，它們進化出沙漠植物的特性，如同急行軍一樣生長擴張，接觸到城市之后，它們立即又改變了形態，開始吃人和掠奪電能。”

將軍吐出一口煙，繼續道：“它們瘋狂的進化，和可怕的生命力，將我們的世界奪了過去。在我看來，它們就像是武器，而不是生物。我有一種預感，這些外星植物似乎是有人故意投放到地球上的。”

他詫異道：“當真？”

將軍點了點頭，沉聲道：“雖然只是我的預感，但也并非無稽之談，埃爾法們的行為不是無計劃的，它們的每一次進化每一種變種，都有它的目的。博士的觀點是，它們似乎在重建生態圈。”

“什么意思？”

“它們一開始的形態并不會發光，因為這會浪費大量能量，到達地球的初代埃爾法的特性是無與倫比的生殖力，當它們占領地球的所有角落，第一件事就是掠奪能量，一切可以利用的能量都被奪走，為了釋放能量，它們開始發光，這一時期便出現了超級埃爾法，每一座城市幾乎都有一株長到萬米高空的超巨型埃爾法，這是壓榨整個城市的能量啊！這些超級埃爾法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開花。埃爾法花們釋放地球上沒有的氣體到大氣層里，改變大氣結構，將地球變成一個死寂黑暗的世界，從而徹底破壞地球原本的生態環境。

“當地球的原生環境被破壞后，幾乎所有地球生物都死了，留下了累累尸骨，尸體腐爛會污染整個地球，于是埃爾法們進化出食腐特性，一來避免毒氣污染，二來則可以掠奪地球最后一樣可用能量——生物能源。它們利用這些能源繼續進化，如今我們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新的埃爾法變種……你看這個家伙。”

將軍將樣品袋里的漂浮埃爾法舉到他的面前，對他說：“仔細看。”

他只好瞪大了眼睛仔細看，將軍將樣品袋挪到了靠近前車窗的明亮處，他終于看清了，這株……或者說這只埃爾法的莖干呈現白玉一般的半透明，宛如水晶蘭，而莖干內部蔓延著細小的紅絲，紅絲纏繞著米粒大的一塊紅色疙瘩，在他的注視下，紅色疙瘩居然在輕微地顫動，這是心臟！那些發絲般的紅線是血管！

他目瞪口呆，將軍幽幽道：“它們在朝著動物進化啊，人類不久就會滅絕，而它們將會統治地球。”

9

幾天之后，他再一次被格萊格瑞將軍叫去開車，可這一次將軍還帶上了十個人。

“那顆樹餓了，我們去上次找到的地方，那些尸體可以撐過這一次。”說著，將軍拉開車門示意他上車。

他勐地后退了幾步，嘶聲道：“你……你胡說些什么？”

“你和那個姑娘的對話我都聽見了，不好意思瞞著你，雖然不清楚那個姑娘為什么要保護尸體，但我們……這座城市的幸存者們需要那些尸體。我們別無選擇……不能讓那顆樹枯萎。”

說著，將軍的手放進了衣兜里，他明白那里面是什么東西。他不再言語，垂著腦袋坐上了駕駛位。

再一次回到那座荒涼的鎮子時，那些盤踞天空的埃爾法們慌亂逃散了，似乎還記得之前捕捉它們的人。將軍帶著人來到那片盤踞在教堂廢墟上的埃爾法花群，花腔被劈開，翡翠液體流了一地，里面的人被取了出來。

望著那些忙碌的同伴，他的臉色都煞白了，他不清楚自己是希望那個女孩不要出現看見這一幕，還是希望她出現在自己眼前。他失約了，可是他也明白在城中艱難求生的人們需要這些尸體，就像苦熬寒冬的人們需要木柴。

一聲凄厲的尖叫傳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望著從遠處突然沖來的女孩，他們看見了女孩手里的手槍，頓時慌亂起來。

將軍一閃身攔住了蕾娜塔，她停在了幾步之外，厲聲道：“你們……你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嗎！”

他一個健步沖過去，站在了兩人中間，將軍沉聲道：“你想清楚幫誰了嗎！”他躊躇著，望向了蕾娜塔，她舉槍吼道：“別過來！你這個混賬！”

“我沒有……”他脫口而出道，蕾娜塔冰冷的目光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釋都是徒勞的。將軍冷冷道：“丫頭，我知道我們干了什么，可是我們別無選擇。你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我很驚訝你也在找“西瓦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回答，沒有關系，因為……”

說著，他極快地從衣兜里掏出了槍，眨眼間兩聲槍響，蕾娜塔緩緩跌倒在地，將軍捂著肩膀，也蹲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你殺了她！”他急紅了眼，怒聲咆哮，朝著倒在地上的蕾娜塔沖去。

又一聲槍響，他渾身一麻，失去了意識，緩緩倒地。

槍從手中脫落，將軍躺倒在地上，其他人慌忙沖了過來。

10

無邊無垠的黑暗，如同淹沒他的冰冷的汪洋。

那雙眼睛再一次出現了，睜開的一剎那仿佛在虛無的黑暗中撕開了兩道明亮的豁口。

他怔怔地凝望這雙眼睛，透過眼底的倒影，他看見了自己蒼白的臉。

他閉上眼睛，各種感覺在虛無中出現，麻癢、刺痛、寒冷，這些活著的感覺重回到身體里，他的眼皮像是黏在了一起，用盡全力才終于緩緩睜開。

翡翠液體淹到了眼角，空氣里一股糜爛的氣味。

他明明記得將軍在背后開槍打中了他，這時候后背只是一陣陣還未消退的麻痹感，卻像是麻醉彈的效果，他頓時明白過來，忽然又想到蕾娜塔，心念道看來她也沒事。

花腔四壁上布滿黏液，并且密布手指大的深孔，一層半透明的膜包裹著浸泡自己的翡翠液體，他伸手去推花瓣，卻一點兒也推不動。

他去摸匕首，腰間卻是空的，想必是被收繳了。

就在他無可奈何時，眼前的花瓣上卻突然刺入了一截刀尖，刀尖順著花瓣內壁下滑到他的膝蓋處，接著又橫著滑開，很快花瓣被刀割開，映入眼簾的人卻讓他心頭一跳。

蕾娜塔反手握著匕首，看見他時也吃了一驚，隨即轉為憤怒，匕首當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該死，你怎么會在里面？”

他能感覺到蕾娜塔的語氣，比貼著喉嚨的刀鋒還要冰冷，可是卻又有些疑惑。他不敢大聲說話，以免貼緊的刀鋒劃破喉嚨，便蠕動嘴唇道：“對不起，但我沒有泄密！如果還有任何可以補救的地方，請讓我幫你。”

蕾娜塔盯著他的眼睛，他沒有避讓，也凝視著她的眼睛。

恍惚之間，他仿佛從蕾娜塔的眼神中，看見了那雙黑暗中開啟的眼睛，深黯的目光里，隱藏著捉摸不透的陰影。

“讓我幫你。”他一字一句鄭重地說道，刀鋒劃破了喉嚨處的皮膚，一道細細的傷口沁出了血色。

蕾娜塔松開了匕首，默默盯著他。

他扯破了布滿細絲的膜，翡翠液體噴涌出去，形成了一道翠綠色的水柱。他爬出了花腔，蕾娜塔退后了一步，保持著和他的距離。

“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他問道。

蕾娜塔沉吟了許久，冷冷道：“你的上司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了，把我關進了埃爾法花里，我用……自己的方法逃了出來，卻沒想到另一朵花里關著你。雖然他沒和我多說什么，但我隱約能猜出他想要干什么，我們必須阻止他，他并不了解埃爾法……和西瓦洛到底是什么東西。他會毀掉一切的。”

“他到底要干什么？”他問道。

“他說他要執行B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