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暮時分,快接近酉時了,景大夫卻還沒有回來。陌衿有些擔心了,出了門去,站在院子門口,等他。
白吃站在茅草屋門口,將后背靠在草壁上,雙手抱臂,取其一條腿,一雙杏花眼不離她片刻,她的每個小動作,他都看得很是仔細。
陌衿覺得,時間很久沒有過得這么慢過了,她開始設想各種他遇到危險的場景,每想過一種,都覺得后背發涼,于是又在心底安慰自己,他一定平安無事,下一刻就會回來了。
反而復之,她便開始埋怨自己,為什么讓他獨自去冒那些危險,為什么沒有陪他一起去。正想著,眼底忽而出現了一個青黑色的人影,她定睛一看,是景大夫,他正站在院門口,左手里提著一個布袋。
他也看著站在門口的她,她的臉色有些焦急,是為他擔心了么?
兩人目光觸碰的一剎那,他笑,她眼底卻泛起了一點淚光,又怕他察覺,急忙低下頭去。
慕容走近了一些,她才抬起頭來,將他的臉上和身上都仔細看了一遍,還好沒有見什么大傷,她才松了一口氣,對他笑道,“回來就好。”
慕容正要說什么,那邊白吃已經向他們過來,問他道,“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嗎?”
慕容將手里的布包裹交到白吃手上,“這是十兩黃金。”他復又從懷里摸出來一個藥袋子,也一并給了白吃,“這個與血薇果的效用相同。”
白吃要打開,慕容按住他的手,暗示他不要在這里打開。
陌衿瞧出他的意思,她也很好奇他帶回來了什么,便拿過白吃手中的藥袋,抽開系緊的絲帶,打開了袋口。
里面裝著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她看清了那東西后,只覺得一陣反胃。
——那是一塊腦漿、一塊肝臟和幾根肋骨,看大小很像是從剛出生的小孩子身上取下來的。
慕容從她手中拿過那藥袋子,重新系好,交給白吃,“此物的用法,不需要我告之白郎中罷?”
白吃接過那袋子,轉身向茅草屋后頭的藥爐子去,他的眸底有冰冷的笑意,這個人分明做了那么冷酷的事,那雙眸子卻干凈得不染一點塵埃,叫他覺得十分的有意思。
待白吃走遠了,慕容展臂,輕輕扶住陌衿的肩,在她耳邊輕聲道,“這不是幼兒,是鬼陰山的白尾靈猴。”
即便是剛出生的乳猴,也未免……太殘忍了。方才白吃說的那些話,好似鬼魅一般,忽然回響在她的耳畔,盤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難道,他真的是個邪魅詭譎的人?難道,自己從來沒有真的看清過他?
慕容見她不說話,便又向她道,“若你不喜歡我做這樣的事,以后我便不做了。”
她低垂著雙眸,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心里沒有一點底,連語氣也失了一貫的沉穩,有些慌了,“小衿,你要真的氣我也好,別不理我,好嗎?”
陌衿輕輕搖頭,抬起雙眸,“我沒有生你的氣。你……可有受傷?”
猴類十分愛護自己的孩子。鬼陰山的那些白尾靈猴格外兇悍野蠻,攻擊速度也很快,又喜群居,若是哪一個母親的孩子被擒,猴群很可能群起而攻之,鬼陰山的地形又不便施展輕功,多少會受一些傷,況且她還不確定景大夫是不是會功夫。
慕容淡然一笑,“只要你不氣我,我就什么都好。”
他這么說就一定是受傷了,陌衿的心一下子抓緊了,語氣緊張,“傷在哪里了?讓我看看。”
慕容輕巧的退后一步,她便上前一步,要捉他的手,他又再退后一步,她又上前,如此反復了兩三次,她再要向前進時,他忽而不退了,而是向她迎上去一步,展臂將她抱在懷里,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將她鎖在懷中,“我傷在了心上。……你方才懷疑我了,是與不是?”
她點頭,“《逆坤方》上寫得很清楚,唯一能代替血薇果的便是用幼兒的腦漿、肝臟和肋骨制成的藥膏。”
這本《逆坤方》是醫界的十大禁書之首,里面記載的盡是些詭譎的藥方,雖都有奇效,但用藥的材料多半都是禁忌之物。她也是偶然在師兄的書架上翻到過,讀了幾頁便覺惡心,再也讀不下去了。
想到這里,陌衿眼底忽而一沉,抬眸看著他的眼睛,“這書傳世的只有一個孤本,你是怎么知道上面的內容的?”
“去年皇城來了一隊西域的商隊,從他們那里買來的。”他從容的答。
慕容確實買過這本書,畢竟這書上的方子都很邪魅,若是流傳出去,總叫人心有不安。
陌衿垂眸,伸出小手,輕輕推開他的身子。
“還生氣么?回去我便將那書燒了,此生再不用上面的方子,這樣可能原諒我?”他小心翼翼的問。
陌衿不是生氣,是方才他抱她時,她感覺到他右手有些奇怪。她拉過他的右手來,掀開衣袖,上臂有三道深深的傷疤,應該是猴爪子抓傷的,還滲著血。
她仰頭看著他,“還說沒受傷?”
慕容見她如此擔心自己,開心極了,星月般的雙眸展開柔和的笑意,“也不疼,我便沒細看。”
不疼?唬誰呢!陌衿知道他是怕她擔心,也是擔心她受委屈,才會為了盡快趕回來,沒有來得及為自己療傷。
陌衿轉回茅草屋中,拿了些金創藥和紗布出來,替他包扎了傷處。落下袖子的一瞬,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了下來,她急忙低下頭,用手擦去。
“回去再為你換好一些的藥。”
他見她落淚,心底一疼,垂眸細細看著她,“娘子不生我的氣了吧?嗯?”
“就生你的氣。你要是再受傷,我便……我便……”
“便如何?”
“便休了你。”她拂袖側臉,似乎是很認真的樣子。
他挑眉,“這話的意思,是說你已經將我認作夫君了?”
陌衿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丟下一句“你愛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便繞到草屋后面,去看白吃制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