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如我想象中的那般,景色秀美,落英繽紛,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偃無師為我結(jié)了一間草廬,我便在這里暫時棲居下來,每天看日出日落,平平淡淡。
聽他說,這里與外界隔絕了數(shù)百年,是他先祖偃師攜精通技藝者避亂世而入,直到貞觀年間,繁盛之世,才逐漸恢復(fù)與外界的聯(lián)系。
而他去長安城,便是尋找偃師留傳的偃術(shù)技藝,聽聞大唐官府擅于鑒賞神兵,故而前往討教。
難怪那時,我會在長安酒店為他所救。
桃源村民風(fēng)淳樸,食用豐足,風(fēng)景也很好看。
劉大嬸有一雙妙手,能將尋常的粗麻布料裁剪出極其美麗的樣式,我穿上后,十分相襯;在她隔壁的孫廚娘,可以用普通的食材烹飪出美味絕佳的菜肴,哪怕我是鬼身,也不免饞嘴。
她倆經(jīng)常拌嘴,不過每當(dāng)這時,孫獵戶便會出來,笑呵呵地將她們勸開。
孫獵戶據(jù)說祖上是有名的鐵匠,偃無師喜歡使用古樸無鋒的重劍,便都是他打造的。
在村子南面,有一座藥廬,玄大夫時常坐在外面,講解醫(yī)理,村民們幾乎都不生病,還有雨畫師,他有一手妙筆丹青,那次見到我后,幾番纏著要為我作畫,他頑固地像個孩子,我央不過他,便是允了。
村民們都很和善,對我也很好。
幾天后,我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我是偃無師從外界帶到桃源村的女子,他們怕是心照不宣地認(rèn)為我是他的妻子。
我是鬼,是妖,自幼跟著幾位師父在戰(zhàn)神山修行,對于男女禮教本就懵懵懂懂,是以才有這般的羞窘境遇。但他們不主動提起,我也無從解釋,否則豈不是更添無措。
我有些羞惱于偃無師,怨他不向村民們說清楚。如今看這人,分明像是元宵節(jié)吃的湯圓,外邊雪白糯軟,內(nèi)里卻是黑的。
“瀟瀟,現(xiàn)在已然入春,我?guī)闳ヌ一ㄌ斗褐塾瓮妫貌缓茫俊?
溫潤的聲音帶著些許引誘,聽起來像是在哄弄小孩,我想去,但又撇不開臉,便抿著唇,故作猶豫地看著他。
他見我這副模樣,繼續(xù)溫言道:“桃花潭風(fēng)光秀麗,雖然不算寬闊,但勝在清逸寧靜,如今天色正好,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著涼的。”
我彎彎眉眼,在他期許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他向夏大叔借了一排竹筏,擺上兩只竹凳,鋪上厚實的軟墊,攙扶著我登了上去。
撐起竹篙,竹筏緩緩劃動,湖水澄澈,偶爾還能看到游魚經(jīng)過,湖面蕩著微風(fēng),透著些許濕氣,桃花潭上、下游各有小瀑飛落,岸邊桃花含苞待放,的確讓人心曠神怡。
游到湖心,他放下竹篙,任竹筏隨湖水漂流,取出那支紫竹玉簫。簫聲,和長安城全然不同,曲調(diào)分外悠揚(yáng)。
我?guī)缀趺粤搜邸?
“待到桃花盛開,落英紛飛時,才是桃花潭最美麗的時刻。”
我嫣然地笑,卻微微低垂了眸。
桃花盛開時么?我怕是等不到了。
早在幾天前,我魂體的傷勢便已痊愈,我注定不能在這里生活多久。
回去的路上,我掩飾低落的心情,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向他辭別。
不如,再住上幾天吧?我自欺地想著,卻不料生了變故:
妖風(fēng)到了東海灣。
我消失了近一個月,幾位師父怕是都要急死了,他們被封印在戰(zhàn)神山無法出來,所以遣妖風(fēng)來尋我么?
桃源村以偃術(shù)隱蔽,尋常人進(jìn)出不得,但我是魂魄,阻不得我。我在入口依依回眸,最終轉(zhuǎn)身。
我選擇了不辭而別,不知他是否會生氣,會心急?
對不起了,偃無師……
無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