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心告訴他，只得看著他替我戴上那桎梏。他期盼的眼神，手指上的戒指，都如同炭火灼傷了我。我僵著身子，勉強忍受他的深情。

“可是我們認識不久，都還不了解對方……”我最終還是想委婉地告訴他：我不會是個好伴侶，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好，我不值得他這樣。

他擦去我額頭上的汗水，“只是一枚戒指，你那么緊張做什么？難道……以前沒人給你送過戒指？”

我白了他一眼沒說話，當然是有的。很久以前，我的初戀男友送給我一枚小巧的銀戒，那戒指不是什么名貴的禮物，也沒那多花里胡哨的裝飾，那是我收過的最好的禮物，那時候我們剛剛畢業，他拿第一筆工資買的。我總覺得戒指不僅僅是一個飾品，更是一種承諾。我還記得那個夜晚，他站在銀杏樹下，拉著我的手問我：“若安，你愿不愿意嫁給我？”我看著他的眼睛，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了頭。每個人都有傻氣的時間段，我們通常說：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當時的我就處于那種狀態，就算沒有戒指，他若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去領證，我想我也會堅定地點頭。現在想來，我那純凈的深情是對孔昇呢？還是對愛情本身呢？我不知道。不過，那天晚上的星星是真漂亮。

“那你呢？給多少女孩兒送過戒指？”我偏過頭問他。

“我說很多的話，你介意嗎？”

我搖搖頭，我像害怕瘟疫一樣害怕深情，他的回答讓我松了口氣。我不是個濫情花心的人，但也不是個深情的人，我或許是個不錯的女朋友，但我能給的感情就那么多。婚姻，承諾，這些，是怎么也給不了的。我慶幸喬洋也是這樣的人，否則，不平衡的關系注定會傷人害己。

我總是對深情的人心懷愧疚，我擔心我的灑脫，或者說我的浪蕩會刺痛他們的雙眼。去年，我們一家去拜訪一位遠房叔父，他的妻子因病早逝，他一直一個人住在他們的住所里，房間里還掛著他們的婚紗照和他妻子的生活照，他臉上沒有陰郁，待人依舊和氣。我覺得他的深情或許是裝出來的，誰會想在這種地方生活這么多年？孤獨，寂寞，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許他早就想搬出去了，只是我們一直賦予的好男人的人設禁錮了他。他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小心思，還關切地問我和小孔怎么樣了，我花了點時間才知道他說的是誰，我們早就分手了，在他之后我又談了三個男朋友。這些都不必告訴他，我朝他微微一笑說：“我們很好。”我抬起頭看見掛在墻上的婚紗照，那時的他們很年輕，臉上掛著溢滿的笑容，里面的照片已經有些發黃，什么東西敵得過時間呢？木制的鏡框卻有些發亮，那一定是經常撫摸擦拭的緣故。那一刻，我覺得，深情的人同樣刺痛了我。

還好，喬洋和我一樣，我不必對他感到抱歉。

“你到底在擔心什么？”他握住我的手，他的體溫通過掌心傳過來，讓我停止了胡思亂想。

“擔心這么晚，那家蛋糕店關門了。”我看看手表，“那家店一般八點關門，現在已經八點半了。”

“就這么回去？我們來都來了，為什么不去看看？或許今晚老板有什么事延遲關門了呢？”我們倆停在原地，看看誰能先說服對方。

“我很喜歡他家的糕點，買了兩年了，他們幾乎都是在八點關門。現在去也是白跑一趟。”我剛剛說起那家蛋糕店不過是為了岔開他的問題，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這讓我們陷入了溫和的爭辯中。

“為什么不試試？那里離這兒不遠，我們就當散步了，就算他真的沒開門，我們也不會損失什么。”

我被他說服了，和他一起朝那家店走去，我并沒有抱有期望，就當是散步而已。一路上，我們說了很多話。他中學時代的趣事，喜歡的電影，最近聽來的笑話，他說他家附近有一家很棒的私房菜，以后帶我去……

“你看！今天還沒關門！”他似乎比我還高興。看著我的樣子，我的臉上也露出笑容。那瞬間我仿佛回到了中學時代，還拿得出漂亮純粹的感情來。他拉著我手跑過去，老板有些驚訝：“這么晚了還有人來買東西？”

“對啊，她很喜歡這里的糕點。”喬洋喘著氣回答。我懷著莫名的喜悅，明凈櫥窗里的蛋糕都像是喜悅的具象，我想把他們都帶回家。

老板看著我的舉動，打趣說道：“果然女孩子都沒理由地喜歡甜食呢！”

喬洋很自然地附和道：“是呀，就像我喜歡她一樣。”說完，他給了我一個笑容。

有一顆種子在我心底悄悄地破土而出，我可以坦然地接受他的喜歡了。今晚是個特別的夜晚，例外沒有關門的店，那個明亮的笑容，風吹過樹葉悅耳動聽的聲音，還有那些格外香甜的糕點……

回家的時候，老媽照例做了一桌豐盛可口的晚餐，我以為待會兒又有哪個青年才俊將要登門拜訪，結果居然沒有。難道她知道我談戀愛了？

“什么時候把小喬帶回家來吃頓飯？”果然是沒辦法好好吃完這頓飯的。我抬頭瞪了眼林子衡，他立馬把頭埋進碗里。小喬？我還周瑜呢！

“再說吧！最近我們工作都挺忙的。”我可不愿意讓喬洋來接受FBI審犯人的那套。

“忙歸忙，你可得抓緊點，聽你周阿姨說下個月詩詩就要和孔昇結婚了。”

我夾了塊雞***不經心地說道：“他們結婚關我什么事？”

“怎么不關你的事，當初你要是……”是的，我知道老一輩是怎么想的，但我并不認為他們是正確的。我，孔昇，詩詩，難道他們現在結婚就能說明當初是我的錯？

“說什么呢！若安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說那些干什么？”老爸打斷了老媽的話，大手一揮，“吃飯吃飯，若安，嘗嘗這個水煮肉片，我做的，看看味道怎么樣？”

老爸夾了一片肉片放我碗里，語氣變得輕柔，“我們女兒這么優秀，長得漂亮，又有才華，品行也好。你說你那么著急干什么？還怕她嫁不出去啊！”

“對啊！姐姐那么漂亮，媽，你太著急了，這樣會嚇到他們的。你多給他們一點時間，讓他們好好溝通交流……”我看了林子衡一眼，就算你怕馬屁我也不會原諒你泄露情報。

“結了婚才放心吶，別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我媽很多時候都讓我感覺當初被搶婚的不是我，是她。

“結婚就萬無一失了嗎？該出軌的還是會出軌，有家暴傾向的會暴露無遺，與其事后后悔，不如先看清楚。”我嘆了口氣，談戀愛的時候最多承受失戀，結婚就不一樣了，可能還有婆媳關系，婚外情，離婚，財產糾紛……想想就累。

“就是，一定要看清楚，畢竟是要托付終身的人。現在的孩子啊，處個對象很看重長相這些外在條件，但是若安吶，伴侶的三觀和品德這才是不能忽視的。”

我點點頭，我承認老爸說得很有道理，我很欣慰他能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著想，不過，我可能要辜負他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