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被這一句給叫回了神。

素來說話利索的，眼下都有些不利索了。

“她她……她和小米先走了啊……”

“去哪了？”

陸莫臣眉頭緊皺，追問著。

“不……不知道啊，她們也沒說……就是先走了，下樓去了大概也有十幾二十分鐘了吧……”

張達剛說完這句，陸莫臣已經轉身就匆匆沖下樓去。

看著他匆匆來又匆匆走，眾人都還有些恍惚。

張達也愣著，片刻之后恢復了笑容，哈哈笑道，“哈哈哈哈，我就說嘛，他們倆怎么可能會黃？老子又相信愛情了！”

陸莫臣沖下樓去，心里頭就一陣慌張，無來由的慌張。

她又走了，這次要走多久？

他受夠了等待，他不想再等了，他太累了。

曾經，她就像個影子一樣黏著他……而現在，她卻不見蹤影。

陸莫臣想到她先前那么平靜說到，是他們認錯人了，的確是不認識，想到她那時的模樣。

陸莫臣才反應過來，曾經那么黏著他的姑娘，他有什么情緒，只需要一個冷臉，她就會前來示好哄他的。

原來，她可以這么決絕。再沒有歪纏，沒有黏人，沒有胡鬧。

順著他那句‘不認識’，她也就清晰淡然地劃開兩人之間的界限。

不會一臉佯怒埋怨他，莫臣！你居然敢說你不認識我！？

沒有了。

可是他心里沒有半分能夠松快的放下，反倒，心臟的每一寸像是都被攫住了。

陸莫臣沖下了一樓大廳，張總早已經聞訊趕來。

“BOSS？”

張總經理有些吃驚他又折返回來，“您怎么回來了？有什么我能效勞的？”

“她人呢？她去了哪里？”

陸莫臣語速極快，問了一句，聲音里多了幾分沙啞，“先前，從樓梯上去那個，二樓靠窗七號卡座的客人，穿黑色連衣裙，長頭發瓜子臉，圓眼睛，很瘦的那個。”

陸莫臣聲音里多了幾分不耐，伸手在自己的耳邊比了比，“大概這么高。”

張總思索片刻，心里一陣發苦，他哪知道BOSS會折返回來問一個客人的行蹤啊？他要是知道，就多留意著了。

眼下心里一陣悔，卻是答不上來。

倒是一旁的門童解了圍，“呃，我倒是好像看到了那位小姐，當時我正在幫客人泊車，我看到她朝前頭小噴泉公園過去了，和先生您的描述應該是不差的。”

張總簡直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看著這門童，心道小子你好樣的，我以后絕對器重你！

張總還來不及和陸莫臣說句什么，就看到他已經腳步匆匆朝著外頭沖出去了。

噴泉公園離御嘉大門也就不過幾十米的距離。

這個點，公園里并沒有什么人，肖融坐在長椅上，身后是噴水池。

陸莫臣原本那么急切，但是在看到了那個單薄的背影之后，他腳步放慢了不少，壓低了步伐，走近幾分。

依稀聽到了些聲音，看到她拿著手機貼在耳邊，似乎是在講電話。

“知道了，你也別太擔心我，我能有什么事兒？你這才剛走就打電話給我，搞得我怪感動的……”

肖融唇角噙了很淺的笑容，聽著那頭迦文的聲音。

迦文說道，“我能不擔心你么？我倆多少年的交情了？小學四年級到現在，滿打滿算都快二十年了，我看你難過我心里刀子劃拉似的疼呢。”

“知道知道，這么多年了，還好你還在，我慶幸著呢。”

肖融聲音淺淺的，很輕。

又有噴泉的水聲掩映著，陸莫臣需要聽得很認真才能聽得清楚。

只是聽著她說的內容，都能猜到電話那頭是米迦文。

“只不過，融融啊。”米迦文在那頭欲言又止的，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他在江城所以才打算在江城發展呢？”

肖融愣了一下，輕輕抿唇片刻，說道，“怎么可能，我當然是因為想你。”

米迦文對肖融的了解，多清楚她死鴨子嘴硬有多嘴硬。

也不深究她的話，又沉默了片刻，米迦文才開口說話，仿佛經過了深思熟慮一般，“融融，我覺得，莫臣還是愛你的。”

肖融聽了這話，渾身一僵，“別說笑了。”

“我說真的，當初你走的頭兩年，連和我都斷了聯系，他沒少找你，也問過我有沒有你的消息，只是那時候我也沒有你的消息。后來我和你恢復了聯系，他又杳無音訊了。原本我看著你好像走出來了，怕提他你會難過，所以也就沒提。”

聽著迦文的話，肖融的目光更遲滯了，“你怎么忽然想到和我說這個了……”

“我就是怕你因為今天的事兒難過，我總覺得，莫臣還是愛你的。否則，真要是放下了看開了，見面相視一笑是最基本的禮貌，這才是放下了的人應該有的態度。他越是這樣直接說不認識，越證明他情緒化，證明他放不下。證明他還愛你。”

“或者恨我。”

肖融補充了一句。

其實，她不笨。

迦文沒應這話，但是肖融說得是有道理的，不是愛，就是恨。

“好了，不多說這些了，我沒事兒，你也別擔心我，我說我想靜一靜呢，你這人才剛走電話就追來了，我怎么靜靜呢？”

肖融無奈笑道一句。

“我還不是不放心你么？”

米迦文在那頭沒好氣兒說了句。

“拜托……”肖融醞釀了一下語氣，呼出一口氣之后，才吐出一句來，“好歹……讓我緬懷一下我那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初戀。”

“嘿！你丫頭也是夠損的啊，莫臣還沒死呢吧？你這就要緬懷人家了？人雖然說了句不認識，但咱不能咒人死啊，這不厚道。”

迦文顯然理解岔了。

也或者是肖融表達得岔了。

陸莫臣站在那里，聽著這話，英氣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他是她的初戀，她要緬懷一下他？緬懷？

肖融已經懶得和迦文接茬，否則她更加沒完沒了了。

索性直接掛了電話，長長松了一口氣之后。

她隨手拿起了椅子上的一朵花，是她先前隨手從花壇里摘的。

肖融一片片扯著細長的花瓣，口中念叨著。

“各骨數目分開記，記住位置就容易，腦面顱骨二十三，軀干總共五十一，四肢一百二十六，全身骨頭基本齊，還有六塊體積小，藏在中耳鼓室里……”

這是解剖學的口訣，確切說起來，是骨科解剖學口訣。

陸莫臣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她高二下學期有次見縫插針逮了個周末就飛去A市看他，也沒提前告訴他，想要給他驚喜。

而陸莫臣那段時間正在準備解剖學的考試，忙得不行。

于是，驚喜是驚喜了，但是，根本空不出時間陪她出去玩耍。

她也不介意，只要待在他身邊，她就總是高興的。

在賓館房間里，他看書，她就睡覺，貓一般窩在沙發上。

實在無聊了，就搶了他的書，讓他背給她聽。

當時陸莫臣背的，就是這么一段口訣。

肖融聽得咯咯直笑，覺得這口訣跟打油詩似的有趣，嘰嘰咕咕跟著念了好幾遍，最后真背下來了，一邊背給他聽，一邊問他，她厲害不厲害……

而現在，陸莫臣看著她坐在前頭，扯著花瓣，漫不經心背著這口訣。

滾瓜爛熟，翻來覆去。

陸莫臣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攫得更緊，握緊再放松，一抽一抽，呼吸困難。

而她輕而軟的聲音，像是羽毛一般，在他心尖上一掃，再一掃。

抽疼，又麻癢。

陸莫臣眉頭緊皺。

肖融不知這些，她心情算是終于平靜了幾分，她難過的時候，喜歡聽著水聲，水聲能讓她平靜下來。

剛到美國那段時間，她整個人像是被挖空了似的，每天就目光空空，坐在LA的海邊，陽光刺眼，她目光黯淡。

聽著海浪一陣陣的聲音，她的心能漸漸平靜下來。

現在也是一樣。

只是，才剛恢復的平靜。

就被身后的一句陡然而來的聲音，打得粉碎。

“你知不知道，亂折花花草草，是要罰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