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地變冷。南方的冬天更像一位陰險的小人，看似沒什么，實則殺人于無形之中。那種寒冷是直抵人心，從內而外釋放的。所以縱使穿再多的衣服也是白搭。但我卻不怎么怕冷。雖然終日手腳冰涼，但最冷的時候，我也只是在校服外套里面，再穿上一件薄針織而已。

夜里打球的時候，裴煜他們依舊穿著夏天的球服。開場沒幾分鐘便能熱出一身汗。我通常作為候補上場，在下半場有人打累了才會把我換上。我沒有球服，身上穿的是夏天的校服。場上就我一個女生，其實我也不用做什么，就跟著一群人兩頭跑。裴煜他們似乎是串通好的，有意無意地把我抵在外圍。與世無爭，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當然，有時候對手會把這當成是對他們實力的一種蔑視，但通常在他們想要借機挑事之前，我總會以一個漂亮的三分球讓他們再無話可說。

裴煜和我偶爾會在散場后到7-17便利店里喝東西。他從暖箱里拿兩罐咖啡，一罐給我暖手，一罐自己喝。我在接過咖啡的時候觸碰到他的手，他的手的溫度，比我手中的咖啡還要溫熱。

他說，“冬天手腳冰涼的女孩，說明非常缺愛。”

我剛喝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我笑道，“我不缺愛，但缺鈣。”

他看著我，昏暗的光線里，似有一抹淡淡的笑。

后來他跟我聊籃球。他說我投球很準，根本不像是個新手。我就特別自豪地說，我天賦異稟，無師自通。他又看著我。他看著我的眼神，有時候會讓我覺得他好像很想和我說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很喜歡，在凌晨的無人街邊，跟他坐在一起喝東西。

他從來不問我有關我的事情，當然我也不會問關于他的。更多時候我們坐在一起，喝著各自的東西，吞著各自的寂寞，任清醒的時間以夢游的方式溜走。天黑得很徹底，星星和月亮估計都怕冷不敢出來。路燈暗得像鬼屋，而我們剛好是被牛頭馬面遺忘在人間的鬼魂。

裴煜的板寸頭已經長長了，看得出是用發膠隨便抓了幾下，發型配合臉龐，沒有了以前的老成，而是顯得帥氣和充滿活力。他喝完咖啡后仍舊習慣把空罐子揚手扔進黑暗。我不止一次跟他說，地球是我家保護靠大家。可有一次他卻回我說，我扔掉的不是垃圾，而是寂寞。

那一次我有很大聲地笑出來。捧腹大笑，笑得幾乎倒在地上打滾。然后裴煜也跟著笑了，他那張終日沉郁的臉一旦笑起來，完全判若兩人。我們的笑聲幾乎充斥整個小區，如孤鷹突兀盤旋，久久不散。便利店的店員幾乎要拿掃帚出來趕人，樓上的大媽從夢中驚醒，獅吼一句“來福你快下去”，隨后一聲聲猛如獅虎的狗吠攜帶濃烈的死亡氣息離我們愈來愈近。裴煜拉著我，迅速逃離。

那么冷那么冷的冬夜，唯有他那掌心汗濕而溫熱的感覺，伴隨冷冽的風，一直長久地殘存在我的記憶里。

那天之后我又回到了一個人打籃球的孤獨。因為臨別前裴煜跟我說，他父母把他安排到城北的一所職校念書。我知道那所學校，封閉式的，離這很遠。雖然他沒有說還會不會來這里，什么時候來。但我覺得，他再也不可能會無聊到大老遠跑到這個偏僻的老區來打球了。

圣誕節前一周，大街小巷滿世界早已裝點成了紅紅綠綠的一片。人們總喜歡把每一天都當成節日一般地慶祝，大肆宣揚快樂，甚至連清明節都過得歡歡騰騰熱熱鬧鬧的。

我無感于這些與己無關的一切節日。日子照舊，如夢游一般恍惚沉淪。簡叮卻在身旁早已按捺不住一顆蠢蠢欲動的心，隨節日的臨近愈發顯得興奮活躍。她說，她早為唐封準備了一份親手制作的禮物，以至于非常期待那天的到來。期待他打開禮物的那一刻。

“好期待呀好期待！”她像聒噪的布谷鳥一般不斷在我耳邊重復這句話。我看著她，無奈地搖頭笑笑。

年少的愛情總是這般一貫到底，義無反顧，哪怕明知自己的付出根本無法得到相應的回報。生活交織的網，命運跟我們開著各種各樣的玩笑。就像那首歌唱得一樣，他愛她，她愛他，他愛她，咦，怎么這世界，每個人都愛別人，不愛自己。

一如我所料，唐封在平安夜前一晚發了條短信給我，明目張膽地約會。

我說，“我能叫上簡叮一起么。”

過了很久他才回我。

“嗯……那明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