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用了，我們所剛從美國進口了幾臺蘋果的微型計算機，我直接讓人搬一臺到小楊的宿舍去。”

呂文軍唯恐夏培素對楊衛寧還有覬覦之心，連忙拒絕道。

夏培素微微一笑，道：“這樣也好。”

“謝謝呂所，謝謝夏教授。”

楊衛寧不由得暗暗感到好笑，沒想到夏培素這么一句話，反而給他帶來了這樣的福利。

這個年代能夠擁有一臺個人電腦，即使在美國都非常罕見，更不用說中國了。

談完了工作上的事，辦公室內的氣氛輕松了下來。

眼看著天色漸暗，呂文軍道：“老夏，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先去吃飯去吧。”

夏培素點頭道：“行吧。”

呂文軍又轉過頭對谷沛和楊衛寧道：“老谷，小楊，你們也一塊去。”

楊衛寧和谷沛自然不會拒絕，這個年代肉食稀少，公款吃喝可是所有人都喜聞樂見的事。

晚飯在611所的食堂吃的，雖然是食堂，開的卻是小灶。

食堂大師傅使出了渾身解數，整治出了一桌精致的酒席，其中不乏后世難得一見的美味。

這也是夏培素的地位使然。

雖然領域不同，但計算機在航空科技的各個領域都有著重要的作用，夏培素作為中科院計算機所負責人，在電子科技領域聲名赫赫。

611所也給足了面子，中高層領導基本上都出席了晚宴，就連白天在132廠調研的路陽也專門趕了回來。

當他看到混在人群中間，和夏培素談笑風生的楊衛寧的時候，差點驚掉了眼鏡。

事實上不止路陽，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對楊衛寧的出現感到驚異，紛紛打聽這是怎么回事。

于是谷沛聲色并茂得向他們講述了楊衛寧下午在夏培素面前的驚人表現，一時間，楊衛寧在611所中高層領導人心目中的地位直線上升。

之前楊衛寧夸下海口，稱要在一個月內搞出CAD軟件，不少人還將信將疑，覺得這小子完全是在胡鬧，有些人更是等著一個月后看這個年輕人的笑話。

可如今有了夏培素這個計算機領域的準院士級人物替楊衛寧背書，眾人對楊衛寧一個月內搞出CAD軟件一下子信了八九成。

吃飯的時候，呂文軍甚至還專門將楊衛寧安排在夏培素的身邊。

夏培素也樂得如此，她對楊衛寧極為欣賞，這個年輕人思維敏捷，視野開闊，對計算機行業看得極為透徹，隨便一句話都能引發她的深思。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夏培素已經將楊衛寧當成了和自己同一等級的存在。

在吃飯過程中，除了應付611所眾人的敬酒外，夏培素大部分時間都在和楊衛寧低聲說話，話題自然離不開計算機專業領域。

快吃完飯的時候，夏培素忽然問了楊衛寧一個問題。

“小楊，你對我們國家未來計算機產業未來的發展怎么看？”

夏培素這個問題問得比較突然，之前她和楊衛寧討論的都是技術細節方面的問題，有些雖然已經涉及前沿領域，但并沒有脫離技術的范疇。

但這一次，夏培素的問題卻和技術無關。

楊衛寧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一般，作為國內頂尖的計算機專家，夏培素對中國計算機產業的發展有著極大的話語權，自己這個問題回答得好壞，甚至有可能對中國計算機產業的發展都會產生影響。

楊衛寧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夏教授，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怎么說？真話又怎么說？”

楊衛寧道：“假話嘛，前景光明，道路曲折，雖然我們的計算機產業還存在一些問題，但只要我們緊跟世界技術前進的腳步，我們的計算機產業總有崛起的一天。”

“那真話呢？”夏培素饒有興致道。

楊衛寧正色道：“問題多多，形式嚴峻，市場換技術不可行。”

楊衛寧頓了頓，繼續道：“夏教授，我們先從問題說起吧，第一，科研和生產聯系得不夠緊密，我們的產品基本上都是用于軍事、科研和教學。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科研成果未能及時轉化為商品。”

“第二，產業布局分散，沒有形成規模效應。當年因為外部環境惡劣，特別是中蘇論戰后，同時與美蘇交惡，遵循‘把雞蛋放到一個籃子’指導思想，中國計算機產業的科研力量和生產廠家在全國各地遍地開花，造成科研力量分散，各地的集成電路產業也難以形成規模生產效應。”

“第三，未能將CPU獨立于計算機的研發。進入大規模集成電路時代后，摩爾定律將促使計算機產業進一步小型化和普及化，未來十年內，計算機產業對CPU的需求量將以指數級上升。美國已經將CPU研發獨立出來，可我們依舊將CPU研發附屬于計算機研發，除了造成一些CPU研發項目因配套的計算機項目下馬而夭折外，我們在計算機芯片領域和美國的差距也將進一步拉大。”

楊衛寧的聲音不大，但是房間里的眾人基本上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包間內變得安靜起來。

坐在對面的路陽拼命朝楊衛寧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楊衛寧視若未見。

夏培素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說道：“那形式嚴峻呢？”

楊衛寧道：“人類曾經歷過兩次重大技術革命，分別是蒸汽革命時代和電氣革命時代，蒸汽革命時代以蒸汽機和鐵路為代表，電氣革命以電力、鋼鐵和重型機械制造為代表，第三次則是以信息通信技術為代表，計算機產業正是第三次技術革命的核心。每一次革命，我又將技術變革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導入期，即頭20-30年，這是技術的引入階段，新技術得到快速發展，并在主要領域得到廣泛應用。繼而進入第二個階段，拓展期，在這個階段，人們會在這個技術的基礎上，部署很多創新應用，新技術的潛力得到充分發掘。而現在，信息技術革命即將迎來拓展期，國外已經為這場技術革命做好了充足的市場準備，而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