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一夢瀟湘冷清秋
- 瑾瑜
- 3094字
- 2013-08-02 20:50:49
說著對賈母盈盈拜了一下,方道:“請外祖母打發(fā)人去請了兩位舅母和嫂子們,并府里執(zhí)事的管家嬤嬤們來,玉兒有話兒要當眾說個分明?!?
賈母見她問,不由回神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不過是底下的婆子們嘴里不干凈罷了,才剛鴛鴦不也說了,竟打上她們一頓,攆了出去便罷了,何苦白氣壞你自個兒的身體,讓外祖母瞧了心疼呢?”
說話的同時,賈母心里已大略想明白事情的緣由了,心里雖暗恨不已,卻也明白眼下的當務之急卻是穩(wěn)住黛玉,不能讓她說出要回揚州去的話兒來,——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她已約莫了解了自己這個外孫女兒的脾氣,竟與她那早亡的敏兒一般稟性,最是玉潔冰清、目下無塵的,倘真要追究起來,勢必會鬧得闔府皆知,最后的結果,只可能以黛玉一氣之下返回揚州,再也不踏入京城一步,而她心心念念的“二玉良緣”,亦只得是鏡中花水中月了!
且認真要追究起來,勢必會牽扯出王夫人,繼而大傷到二房的勢頭,到時倘大房再趁機坐大,那她明兒可就別想再做這府里最尊貴的老封君了!
“外祖母此言差矣!”見賈母竟大有不欲追究此事之意,黛玉攸地冷下了臉子,“據玉兒所知,底下婆子們傳這些兒個混帳話,早已非一人兩人,亦非一日兩日了,顯然不是空穴來風,倘今兒個不從根本上解決此事,便是攆了這幾人出去,又有何用?明兒她們照舊渾說。外祖母若真疼玉兒,就請傳齊該傳的人,當眾逼問這幾個人最先是從那里聽到的這些混帳話兒,再一層層順藤摸瓜,查出謠言最先傳出來的源頭,還玉兒一個公道!”
話已至此,賈母不好再推脫,只得命鴛鴦道:“按你林姑娘說的去做?!?
鴛鴦聞言,忙至門外去傳令,守在門外的小丫頭子們忙忙的各自分頭去請的請、傳的傳,沒盞茶工夫,邢王二夫人并紈鳳妯娌、三春姊妹,及分管各處的執(zhí)事婆子媳婦們都來了,烏壓壓坐滿站滿了一屋子。
彼時賈母方與黛玉道:“你舅母嫂子們都來了,你有何話兒,只管問罷。”
黛玉微欠身子應罷,方轉頭一面掃過眾人的臉,一面淡聲道:“今兒個冒昧的請舅母嫂子姐妹們來,實在是事出有因,還請各位見諒,黛玉在這里向各位先陪個不是了。”
說完話鋒一轉,忽然冷聲道:“近日黛玉聞得府里有人造謠,說什么我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偏還孤高自許,不獨對下人們疾言厲色,對府里的主子們亦是高傲以對,不懂禮節(jié)體統(tǒng)等語,先我還不信,想著舅舅家乃遠近聞名之詩書禮儀大家,府里的下人們自然亦不會如小門小戶家的人那般低俗碎嘴,卻不想,今兒個竟讓我屋里的紫鵑與雪鳶抓了個正著兒?!?
說著素手一指地下那幾個猶跪著的婆子,一面轉頭命雪鳶,“才剛她們都說了什么,你且當眾一一道來罷。”
雪鳶得令,忙朗聲道:“才剛奴婢與紫鵑姐姐帶了小丫頭子,欲前往會芳園那邊兒摘幾支芙蓉花兒回去妝點屋子,卻不料還未行至那里,就聽得這幾個婆子在高聲說著我們姑娘‘那樣一個病央子兒,明兒可別與咱們府里帶來什么晦氣’、‘仗著有老太太疼愛,富察家看重,連太太爺兒們尚且不放在眼里,偏還好意思大把大把用府里的銀子錢’之類的混賬話兒,真真氣煞奴婢與紫鵑姐姐了,因此才揪了她們過來,請老太太為咱們姑娘做主。”
雪鳶話音剛落,侍立在王夫人后面兒的鳳姐兒便先出列笑向黛玉道:“咱們什么樣兒人家,豈能容得下這般妄自議論主子的下人?一定是雪鳶丫頭聽錯了罷,妹妹快別生氣了。”
一語未了,站在雪鳶身側的紫鵑攸地出聲道:“回二奶奶,當時奴婢與另兩個小丫頭子亦在場,可以證明雪鳶所言非虛?!痹捯魟偮洌慌酝醴蛉艘豢|怨毒的目光,已不著痕跡卻又如影隨形射向了她。
鳳姐兒未料到家生子兒出身的紫鵑竟敢出言為雪鳶作證,怔了一怔,方強自笑道:“雖說咱們家歷來容不下妄自議論主子、胡亂嚼舌子的下人,但到底人多口雜的,保不齊就有那一粒兒半粒兒的‘老鼠屎’混雜其中,壞了一整鍋兒的粥。如今這幾個混賬婆子既惹惱了林妹妹,或是要打,或是要攆,或是要賣,但憑妹妹發(fā)落罷?!?
原本鳳姐兒對此事的前因后果亦是知道個八九不離十兒的,雖然心里對此做法不甚贊同,但一來畢竟王夫人系她之娘家姑媽,如今更是與了她作當家奶奶的體面與榮耀,算得上是有恩于她,她總不能恩將仇報,到賈母黛玉面前揭發(fā)于她;二來鳳姐兒心里,亦是有著自己小九九的,一旦王夫人在賈母面前失勢,邢夫人自然跟著得勢,而以邢夫人素來不待見她的行徑來看,將來她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因此才剛她才會站出來,欲為王夫人解圍的。
“我原是作客到這里來的,算不得這府里的正經主子,要打要攆要賣,自然不是我能夠說了算的?!彼菩Ψ切戳锁P姐兒一眼,黛玉旋即冷笑道,“我今兒個之所以如此興師動眾,想要的,無非是一個公道罷了?!?
說著命雪雁道:“問著她們,倒究我什么時候用了舅舅家大把銀子?又什么時候對太太爺兒們及其他主子們高傲以對了?”
雪雁聽說,忙依言上前厲聲質問起地上那幾個婆子來。
連問幾聲,那幾個婆子便招架不住,哭喪著一面回打起自己的臉,一面嚎道:“咱們這樣兒的人,原也不曾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當過些體面差使,成年間不過只能在二門以外混,那里知道這里面的事兒?究竟連林姑娘的面兒都不曾見過一次,又豈會這般胡亂說嘴兒?不過是上面兒的人吩咐下來,我們只依言照做罷了……”
一語未了,雪雁已趕著問道:“那個上面兒?”說著見幾人都低著頭不敢說,雪雁忙又道:“這會子誰要說了實話兒,咱們姑娘便恕了她?!?
忙有一個婆子急聲兒接道:“是咱們的管事,亦即府里專管照看門戶與灑掃地方雜役們的王嫂子吩咐下來的?!?
“可是王興家的?”話音剛落,鳳姐兒便故作驚疑的接道:“素日里瞧著她還好,是個知禮守節(jié)的,當不會亦不敢做出此等事才是?!闭f著柳眉倒豎,就要喝罵才剛說話那個婆子。
卻不料話未出口,已被黛玉冷笑著打斷:“還請二嫂子立時命人去傳了這王興家的來罷?!?
“這……”聞言鳳姐兒不由遲疑起來,因悄悄拿眼瞟起王夫人來,卻見她仍是一臉淡然的坐在那里,自顧拿了串珠在默聲念佛。鳳姐兒見狀不由暗自冷笑起來,自己在這里為她沖鋒陷陣,偏她竟連句話兒亦不肯多說,自己何苦要為了她,白討賈母與黛玉的嫌?
正思忖著,耳邊忽又傳來了黛玉輕亮婉轉卻不容拒絕的聲音:“外祖母,還請您出言勞煩二嫂子一下兒,命人去傳了那王興家的來。”
一直冷眼旁觀著局勢發(fā)展,并暗自想著如何才能既留下黛玉,還不傷及二房的顏面,以防大房趁機做大的賈母忽然聞得黛玉喚自己,偏頭一瞧,又見一旁王夫人仍深藏不露的裝著若無其事,心里不由大怒,她還真當自己不敢治她了?因冷聲與鳳姐兒道,“就按你妹妹說的辦?!?
見賈母都發(fā)話了,鳳姐兒不敢再怠慢,忙打發(fā)兩個利落的媳婦去了。
少時,二人便帶回一個四十來歲,滿臉慌張愧懼的婆子來,不是別個,正是王興家的。
“噗通”一聲跪到屋子中央,王興媳婦的聲音已哆嗦得如秋風中的一片落葉,“奴、奴才見過老太太、太太……見過、見過各位主子……”
不容王興家的將請安的話兒說完,一直未發(fā)一語的王夫人忽然沉聲喝道:“王興家的,你可知罪?”
“奴、奴才不、不明白太太在說什么?”王興家的白著臉子抖抖索索的道。
王夫人冷笑,“你倒還敢裝蒜!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攛掇著手下人在背后議論主子的是非的?!敢情你是好日子過膩煩了!來呀,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再攆了出去,永不許再錄用?!?
忙有兩個粗壯的婆娘答應著,上前一左一右架了人就要往外拖。
那王興家的早已嚇傻,彼時方回過神來,立時便殺豬一般嚎叫起來:“太太冤殺奴才了,奴才那里有那個膽子,不過是聽了奴才親家娘的話兒,才作下這等糊涂事兒的,太太開恩啊——”
“慢著!”眼見王興家的已被拖至了門邊兒,黛玉忽然出言阻止道,一面又向王夫人說,“太太且慢,才剛王興家的說她是聽了自個兒親家娘的話,才會有此行徑的,既是如此,就請?zhí)葐栠^了她的親家娘,再做定奪亦不遲,不然可不真要屈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