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的嗎？”孫頭兒聽完之后也是背后冒著冷汗，他成為不良人這么多年，從來沒碰到過如此兇惡的罪犯。

張小乙面對詢問，突然想起兇犯最后所說的那句話，牽鴻德、被刺案、弩箭以及自己的職責。

猶豫了一下，張小乙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一來是這些東西對于抓捕兇犯并沒有直接關系，二來他覺得怪異到了極點。

這個兇犯似乎在提示他。

牽鴻德，死在自家鐵匠鋪中的鐵匠，曾在宣州戎器作坊打造軍械。

無頭貴人，死在上朝的路上，被人摘取腦袋，身份、權勢極其顯赫。

不良人職責，維護治安，緝拿盜匪。

這三件事情都是張小乙明明白白經歷過的，唯有“大理寺證物房的弩箭”，他從未有個任何接觸。

但是，兇犯既然將這些東西都放在一起說，肯定中間有所關聯。

“弩箭……”張小乙來回念叨著，不知怎么的，突然腦海里出現了一個猜測——這弩箭莫不是和無頭貴人被刺案有關？

他可是記得勘查無頭貴人被刺案現場時，射滅氣死風燈的弩箭并未被發現，莫非是大理寺先一步將證據給搜走了？

會打造軍械的鐵匠……無頭貴人被刺……弩箭……維護治安，緝拿盜匪……

隱隱間，張小乙似乎想通了一些東西，原本他想要離無頭貴人這場風波越遠越好，但是沒想到背后黑手的操縱下，他卻是越卷越深。

從一開始，他就明白這其中的危險，沒想到還是沒能避開。

想通這些之后，張小乙越發打定主意，這些事情絕不能夠告訴孫頭兒，而他自己也會逃得越遠越好……

大不了去一趟洛陽，自從穿越過來之后一直在長安打轉，也是時候去領略一下大唐其他地方的風采，等到風暴平息之后再回來。

這才是正確的明哲保身之道。

只是……張小乙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羅陽，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自己走了，羅陽怎么辦……

小半個時辰之后，追擊兇犯的不良人陸續回來，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沒追到人。

張小乙對于這個結果已經早有預期，畢竟連高矮胖瘦都沒看清，只知道是個黑影，到哪去抓人？

剛剛的追擊也只是盡人事罷了。

萬年縣的仵作也姍姍來遲，原本只是給“崔宅”里的兩具死尸驗尸，沒想到現在又多了個羅陽。

這名仵作叫錢老，算是仵作圈子里祖宗輩的人物，雖然六七十歲了，但是一雙眼睛很是毒辣。

只看了羅陽脖頸上的傷口一眼，就斷定是箭傷。

“錢老，你搞錯了吧，這位不良人兄弟是小乙親眼看著倒下來的，是放的箭還是近身斬擊，他還能分不清楚？”孫頭兒一聽，大嗓門立馬就嚷嚷開了。

“你個殺胚懂什么……”錢老很是鄙夷了一番，這才朝著張小乙解釋道：“這傷口銳而不鋒，入肉五寸而成撕裂狀，我能想到的造成如此傷口的兵器只有箭。”

“不過并不是用弓弩射出的箭，而是手持箭身，將箭頭當成匕首用，就這么一劃！”

說著，錢老捏住手指比劃了一下，讓孫頭兒和張小乙看的更清楚。

“所以傷口前端銳，后端裂，兇犯一定力氣不小，才能夠用箭頭硬生生割裂脖頸，同時也才會造成這樣的撕裂傷口！”

“可是這也太奇怪了吧，什么人會用箭頭來近身肉搏？難道買一把匕首這么難么！”孫頭兒撓撓頭。

張小乙若有所思道：“除非弓箭對他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錢老捋著胡子：“那老頭子就不知道了，讓死人開口是我的事，查案則是你們的事。”

張小乙聽完一言不發，也不清洗身上的血漬，就這么直愣愣的往外疾走。

“小乙，你上哪兒去？”孫頭兒一愣，連忙拽住他。

張小乙甩了甩，沒甩開，只得無奈道：“你放心吧，我還沒有失去理智，我只是想去查個清楚。”

“不行，查案什么時候都能查，現在還是弄個棺材入殮了吧，羅陽家里還有什么人？你換身衣服陪我去通知家屬。”孫頭兒悶聲道。

“這種事別讓我一個人去！”

這一次的孫頭兒顯得格外堅持。

……

羅陽早年喪父，家中還有個老母和弟弟，老母六十有余，患有眼疾幾乎生活無法自理。

弟弟今年才十六，叫羅曦，據說全家人勒緊了褲腰帶供他讀的書。

當羅陽的死訊說出來，羅母和羅曦情緒失控幾乎暈厥當場，很快羅家這個破舊小屋內就充滿了絕望的哭泣聲。

張小乙聽的難受，默默走出了屋子，站在巷子里看著天空不說話。

片刻后，孫頭兒也走了出來。

“羅曦讀書讀的不錯，羅陽平日里和我炫耀過。”

“嗯。”

“羅陽走了，羅家沒了收入，羅曦是讀不下去的。”

“嗯。”

“這世道不錯，干活餓不死，但是讀書太難了。”

“嗯。”

“你除了說這一個字，還有沒有其他的話？”孫頭兒崩潰道。

“嗯！”張小乙擺了擺手，冷著臉走出了巷口。

孫頭兒張張嘴，最后還是沒有說出來，他自己知道，這世道想幫是幫不過來的，只是……可惜了……

搖搖頭，孫頭兒走出了巷口，才發現早已失去了張小乙的身影。

“小乙這家伙跑的還真快，難道我還能真逼你出錢不成……”

回到太平巢，孫頭兒卻沒看到張小乙的身影，又過了半個時辰，張小乙才緩緩走了回來。

看他的臉色，誰都知道他心情不好，再加上羅陽的死，原本熱鬧的太平巢里難得沉靜了下來。

眾人誰也沒有了玩鬧的心思。

正當氣氛越來越凝固的時候，太平巢的大門突然“啪”的一聲被推開了。

滿臉是淚水的羅曦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羅曦，你……”孫頭兒驚訝的站起身來。

羅曦沒理他，環視了一圈，最終站到了張小乙的面前。

他直接將一個錢袋砸在了張小乙的腳下。

“我不要你的錢，我不讀書了，我要當不良人，我要給我哥報仇！”

“幫幫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