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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 初戀終有晴
  • 時又玙
  • 15453字
  • 2018-03-31 23:28:08

12

無論晴雨天上學時一都有備傘的習慣,她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徒步回家,擠公交是件累活,上下學高峰期,家長接送,車流量、人流量大,本十五分鐘就可以到家的路程,因交通狀況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耽擱著,久時都夠她走一個來回。也許只有當皮囊赤裸裸的曝光在烈日下她才有普天之下人人平等的欣慰,性別使然亦或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時一與這個年齡段的普遍女生無異,對外在的皮囊分外在意已無需多言,更何況她今天身體狀況一點都不良好。

她出了教學樓,就獨自撐起了晴雨傘,林越走在附近,她只覺得怪異,她長久以來都處在暗處才膽敢明目張膽的窺探其一舉一動,未曾有過直接“牽引”著他以循著她的軌跡前進。少女的矜持由不得她主動遞傘過去邀他共撐,時一走得慢,林越也不急,她又盡量讓步伐邁的小些,好讓林越走到前頭,卻也是徒勞,如芒在背的滋味好不自在。

他們隔著一把傘的距離,默不作聲的默契,陽光照射在他身上耀眼而炫目。

她還有很多所不知道的,但她想知道的更多。

她居住至今的小區(qū),隔著一棟棟樓房竟還有另一個與林越息息相關(guān)的人存在,而她毫無覺察。

她越是嘗試多了解些,越是清楚地懂得自己知之甚少,又明白地知道自己所能觸及到的極限在哪。

初中時,因為家與學校距離較遠,林越像多數(shù)學生一樣選擇住校,周日傍晚歸校,周五傍晚離校。所以,時一從沒在上學路上偏巧遇見過林越,再加之如若不是節(jié)假日廖韻之和尤翹楚的邀約,真可謂是足不出戶的宅女,時一不由感嘆他們緣淺,但又不愿單純以此作為評判的標準。林越自是不可能每周末都來,也沒既定的時間,偶爾來這沒被撞見也實屬正常,她這么安慰自己。林越只告訴她,他爸媽離婚了,她卻不知道他們離婚后他跟了誰。

弘毅在校走讀生,一部分會選擇在校食堂就餐,所以他們午休要么是在班級安靜的自習,要么是趴在課桌上小睡一會,總之按照校規(guī),這段時間嚴禁吵鬧。時一猜測,無論林越跟了他爸媽任意一方居住,許是外婆家較學校更近些,來往方便,能更好的安排作息時間。

“你以后中午都回家嗎?”林越走在右后方。

“恩。”她獨自撐傘,有著自私的心虛。

“好。”

時一最近總覺得林越言簡的回答讓她摸不著頭腦,指意不明。

是否是短時間內(nèi)接觸過多,反倒適得其反,離她所認知的林越越來越遠。

什么叫好?她不懂他的思維邏輯。

“外婆家近,正好能天天去看她。”林越像是在和時一交待匯報些什么,猶如他們彼此聯(lián)系的通行證,少了這一道關(guān)卡,就無法繼續(xù)坦然同行。

她知道。

時一徑直越過公交站點,朝前繼續(xù)走,她想快點到家,免受身心的煎熬。

“你喜歡走回去?”

“因為近。”

“我們應該會一起走。”林越說的多理所當然。

時一卻揣摩著他話里的意思,不敢往深處想。她就當按話的表面的淺層意思理解,因為同路,所以難免碰見。

林越是贈予她滴水之恩的人。

“我以后可能會搭公交,不一定的。”她受不了和林越看似親昵的同步。緩緩歸家路上全是獨自一人的臆測與幻想。

“好。”林越答的爽快,一副任何決定都順由著她的模樣,“下午的課你還上嗎?”

“我會和班主任請假的。”時一知道林越的想法,他想問她是否一起去學校,如果不去要不要幫她請假,而她免去了他代為傳話的步驟,越過他,自行會去跟班主任說明情況。

她開始懷疑,自己哪來的自信覺得林越這么樂意為她效勞。

以前她總私心的希望能和林越多些接觸,無論以何種方式都可多了解些他的喜好,直接或間接的令他對自己刮目相看,她跟一般女生相比在他眼中略有不同,因此有些多的聯(lián)系和共通之處。可到底,所謂的略有不同,也不過是多了一層她喜歡他的情愫,真的步步接近,她反而有些怯場。

反倒是她差點忘了林越許是心中有主的人。

林越又何必溫水煮青蛙。

她又何必死摳他話里的字眼,句句當成美文賞析般拆解他的意思,引出另一條別有深意的含蓄,而又多半是自己多心又矯情。

她收回此前想要多加了解他的話。

但她不否認,她所有的小情緒和自艾自怨都來自對他知道的太少的不甘和知道的太多的不安。

下午的課,時一請假沒去上,她在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午,身體狀況明顯好了許多。

晚上林越用QQ消息發(fā)給她一列的作業(yè)清單。

時一只回了句謝謝,便不再有下文。

她重新拿出了那張宣傳單,看了又看。

到底初二下學期時,關(guān)乎林越在補習班有個喜歡的女生這則傳聞是如何無緣無故的進了她的耳呢?她想不明白。她所信以為真的是無風不起浪。她所確信的是這并不妨礙她繼續(xù)暗戀他。

起因、經(jīng)過和結(jié)果一概不知是對她最仁慈的懲罰。

時一如今有些按耐不住,在線的QQ頭像和點開的對話框,都在引誘她大膽地問出心底的疑惑。喜歡總歸要明明白白,不明不白太過憋屈了。雖然她喜歡了這么久也沒少自我委屈。

千百回轉(zhuǎn)還不都是一個他。

“初中時聽說你有喜歡的女生,也是新狀元的?”時一鼓足了勇氣,躊躇再三,刪刪減減打字后,這目的已經(jīng)夠明確了。

“沒,你從哪聽來的。”

“沒什么。”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來自當事人的否定。

“怎么了?”

“沒什么,幫你的追求者問的而已。”時一氣定神閑地守著對話框內(nèi)的消息,抑制不住的笑意。

“誰?”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女孩子臉薄,就當為她保留份癡心妄想。”時一說,“我準備寫作業(yè)了。”時一很好的把握了主動權(quán),亦進亦退由她拿捏,她樂享于此,話題點到為止就好,結(jié)束的理由充分且理所當然。

時一思考過,后來她之所以與林越頻繁聯(lián)系大概得益于此。

第二天早上時一在校門口對面的小賣部拿著瓶礦泉水正準備結(jié)賬的時候,赫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今早出門忘帶的水杯,她順其抬頭看他,意料之內(nèi)的是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林越。

“你今早出門忘帶水,我正好走到小區(qū)門口,阿姨認出了弘毅的校服,我就主動代勞了。”林越揚了揚手里時一今早出門前灌滿的溫水水杯。

“哦,謝謝。”她接過,放下剛拿在手的礦泉水,同林越離開了小賣部,朝校門口走去。

“你晚上也住你外婆那?”時一緊握著手中溫熱的水杯。

“恩,目前是。”林越答。

“我還以為你只是中午呆在那。”時一本想繼續(xù)說,晚上回家,可想到林越爸媽離婚的事,是說不出口的,后半句咽進了肚里,她該讓他回哪個家呢。

“我住我外婆那了,也方便上下學。”林越笑笑。

“我媽可能是想著我沒走遠,下樓拿給我吧。”

“應該是,阿姨看到我跟你穿同級校服,本來還擔心沒準不是一個班,看似還準備拿回去。”

弘毅各級學生的校服款式都不同,校方以此來區(qū)分各個年級。

“那你怎么確定那是我媽的?”

“因為阿姨跟你那晚穿著睡衣折回去的方向一樣。”林越開著玩笑。

時一聽出了重點,不作聲。

“開玩笑的,我認得你的水杯。”然后又好言相勸。

事實如此,她還能怎樣。

自此以后,時一竟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掐著鐘點等待著差不多該出門上學的時間。

宋因冉后來和她沒再有過多的接觸,時一覺得大概是自己于她已經(jīng)是可有可無的同班同學,無多余的價值需要靠拉攏時一來借機為她和林越搭橋認識。其實時一本就沒幫她什么,只是提供了林越的名字,后期的努力全憑她一己之力。她得了林越前桌的風水寶地,又如愿當了林越本希望時一勝任的學習委員之位。

這些都無關(guān)緊要,卻又至關(guān)重要。

時一第一次近距離的看何佑禹是在班級課間,他以足球校隊隊長的身份和另外一名部門成員代表校足球部去高一各班納新。

怎么形容時一對他的第一印象呢,何佑禹滔滔不絕的籠絡人心,要說他能說會道?聽起來過分拘泥于自身對好學生的刻版印象,實則不然,何佑禹有著玩世不恭的專注與深情,玩世不恭的是他魅惑人心的臉,專注與深情則是深如幽潭的雙眸。

楚妤填寫完部門成員資料表遞交時,給時一的錯覺是,帶著托付終身的莊重。

溫聲細語的一聲學長,何佑禹彬彬有禮的接過。

楚妤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他旁邊的隊友反倒先不正經(jīng)的小聲嚷嚷:“這屆學妹質(zhì)量不錯啊!”

“你看上哪個了,我努力努力。”何佑禹擠眉弄眼。

“努力泡到?先說好啊,我看上的你可別想搶,先到先得的規(guī)矩聽過沒。”旁邊的那人先擱下話,內(nèi)心潛臺詞大抵是,你我相識一場,我算是看走眼了。

“我努力努力,把人家妹子拉進我們部門,牽根紅線,收入你的囊中可好?夠義氣吧。”何佑禹特仗義大氣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挑了挑眉。

“思想覺悟夠高啊,一點就通!”那名隊友表現(xiàn)出,你竟也是這種人,果然沒看錯你的喜出望外,“兄弟,同道中人啊!”

他們之間相互調(diào)侃的對話結(jié)束在打響的上課鈴,收完本班的入部資料表,秒轉(zhuǎn)變得恭謙有禮:“打擾了。”

江則再一次來問時一是否考慮清楚有去“新狀元”的意向時,她選擇了妥協(xié),果斷表示同意,回復的消息里已沒了初次提及時的種種多慮與斟酌。

“需要帶路嗎?要不我們先在你家附近熟悉的站點碰面,然后再一起去。”

江則并不知道時一的家,平時上下學的路線,他倆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又何必多此一舉的麻煩他。

“不用了,之前路過那看到過,離我家也不算遠,不過幾站而已,我自己搭公交就好。”

江則的QQ號常亮,每次無論是他找她討論班級事宜,還是她傳送班級資料給他,江則永遠保持在線狀態(tài),隨時待命狀。

林越開始隔三差五的找她問作業(yè),大抵的聊天開場白都如此。

“今晚什么作業(yè)?”

時一覺得其實自己已和江則的狀態(tài)沒差,她時時刻刻都在等著林越的消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復。

她清清楚楚的列好各科作業(yè)單一條條的發(fā)送出去,并在后面注明好作業(yè)要求和收交日期。

雖林越并不是天天都問她作業(yè),但只要有一次,他起了這么個開頭,時一便開始靜候著毫無規(guī)律可言的下一次、下下次……

一來二去,時一估摸出了林越會找她的時間點大致是在晚上七點多,所以她最無法安心寫作業(yè)的便是七點到八點這個時間段,寫寫停停,而過了八點她也就專心致志的不再過分關(guān)注手機消息動態(tài),林越大概是不會找她了。

她的心理斗爭大抵也不過如此。

她整頓好一切,十一點熄燈上床。

“睡了嗎?”

“沒有。”

“語文閱讀理解能拍給我看看嗎?前面數(shù)理化作業(yè)耗時太長,怕是來不及好好寫語文作業(yè)了。”

時一二話不說,翻身下床,就著臺燈的光線,重新打開剛整理好的書包,拿出語文閱讀理解的練習冊,翻到自己寫的那一頁,拍下答案發(fā)送過去。

“謝謝。”

“還有嗎?”

“沒了。”

時一這才拉上書包拉鏈,安心的回到床上。

語文課也是名即將退休的老教師上課,但她跟老唐不同,老唐在黑板上解題時,算到一定步驟會敲著黑板,拋出一個問題:“然后下面怎么解?”他會不時與臺下的同學互動,以保障大家確實都有在認真聽講,得到整體良好的回應后,繼續(xù)后面的演算,解出答案時,還要再問一遍:“聽懂了嗎?”大家多半會點點頭,然后他甚是滿意的繼續(xù)下一題。

語文教師,同學們私下尊稱她為李女士。李女士則正好相反,一板一眼的授課,她的教學方式集中體現(xiàn)在文言文閱讀上,她在上面兀自翻譯重點字詞和特殊句式,同學們較隨性些,犯不著如老唐課上那般時時緊繃著弦,擔心他不時抽問解題思路。李女士只有一個要求,上課不準吵鬧,這就宛如塑造專心聽課的假象。

李女士極少提問,作業(yè)布置下去,也多半是隔段時間統(tǒng)一講評一次,同學們以她的答案為標準自行批改核對。

而班上并不止只有一個如林越般嚴重偏袒數(shù)理化的人,所以,對于那些對語文不太注重的學生來說,語文課儼然成了他們專注數(shù)理化習題的天堂,大家早已司空見慣且相互掩護、配合默契。

但這并不代表李女士不管不顧不提問,就如此時,毫無預兆的點名抽查。

“林越,你起來回答一下你對這篇文章里畫橫線句子的理解。”李女士雙手撐在講臺桌兩邊。

林越被這措不及防的點名,條件反射性的先站起來再說。

數(shù)學大題解到一半,不得不停筆,他扯過了剛被自己撇到一旁置之不理的閱讀理解練習冊。

“第五篇,第三題。”江則微微挪動嘴唇,小聲提醒。

林越順著他的提示,翻到那一頁。

時一已經(jīng)看到李女士臉上微怒的暈色,一觸即燃。

“把你的數(shù)學練習卷給我收起來!”

林越無奈照做,只得認真地看起了閱讀題。

這篇文章他根本沒讀過,又正巧是他昨晚問時一拍照發(fā)來答案的那篇,自己還好死不死的撞槍口上。

但好在在時一的協(xié)助下完成了作業(yè),滿滿當當填的都是時一的答案。

他把練習冊拿在手中照念。

答案詳盡有理,略撫平了李女士皺起的眉頭,暫且逃過一劫。

“坐下吧。”后又補充一句,“別再讓我再在課堂上看你做其他科的題!”

林越乖乖坐下,又從課桌抽屜里抽出了一半頁面的數(shù)學試卷,他還掙扎在剛才未解完的大題上,看了一眼,戀戀不舍的往課桌里推了推。

林越準備一篇篇翻閱練習冊里沒看過的文章,只是純粹的當美文看,不做閱讀理解和賞析,于他倒也是個打發(fā)語文課的不錯的選擇。

班級一角就有設置圖書角,專放些近期的雜志和報紙,亦或是各自從家里書架上貢獻出的好書,供班級內(nèi)的同學傳閱。林越偶爾理科題做到疲憊或毫無頭緒時,就會主動去翻看些雜志,轉(zhuǎn)換下思緒。所以語文閱讀理解教材,就相當于是這么個作用。

他現(xiàn)在正在彌補昨晚偷工減料抄來的這篇,李女士正在講解的文章。

“時一,你讀讀你所寫的這題答案。”

“哪題?”林越莫名緊張,文章讀到三分之一的部分他停下來問江則。

“還是剛才提問你的那題。”江則答。

“這題怎么還沒結(jié)束,這都第幾個了!”林越惶恐道。

“時一是第五個了。除了你剛才的答案她比較滿意外,后面又點了三個。”江則淡然的搖了搖頭,“她都不滿意。”

“所以她今天算是跟我們杠上了?”

“大概是吧。”

時一鎮(zhèn)定地站了起來,林越緊張兮兮的看著她。

林越剛才是照著她寫的答案一字不漏的念了出來,她當然不可能按照原本的答案再重復一遍,只能重新組織語言,換個角度賞析。

文章她昨晚細讀過,即使出其意料的被點名,但還是能順暢的完整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她拿著練習冊,念著毫不相同的字句,裝得逼真,就像真如事先寫好的一樣。

23

廖韻之自從戀愛后,時一時常刷著空間動態(tài)總能跳出一兩則廖韻之編輯的與葉承彥的戀愛日常,尤翹楚大多會在該則動態(tài)下“惡心”她的膩歪,雖怨聲載道的讓她少撒點狗糧好凈化單身狗的空間清新,否則誓死也要屏蔽這對毫不節(jié)制的情侶。尤翹楚嘴上說是如此,可實際行動卻總是在廖韻之的說說底下艾特另一位當事人——葉承彥,讓他管管自家的小女友,即使再平常的一條說說,尤翹楚總能以一個神助攻好友的身份,拐十七八個彎的理由與葉承彥搭上關(guān)系,讓他出來說句話才開心。

葉承彥很少逛空間,卻沒少為廖韻之點贊,少見的評論也多是尤翹楚的功勞。廖韻之心滿意足,最起碼葉承彥還是有在關(guān)注她的。

尤翹楚不忍戳穿,如果換做是她,一個贊其實不算什么的,不就是隨手的一個“已閱”嘛。

尤翹楚看不過廖韻之謹小慎微、百依百順的模樣:“有時候你也不用太順由著葉承彥,該有的脾氣和小性子也不能磨滅了啊。”

廖韻之事事謙讓、好言好語的態(tài)度,即使她似再沸騰的開水兌上葉承彥平緩慢熱的性子至多是單一的不溫不火。

“這樣不好嗎?”廖韻之手里握著針線,照著圖例在小而硬的白布上繡著圖案。

“不是說不好,怎么說呢,就是你太懂事了。”尤翹楚拿過那圖例瞧了一眼,是個咧嘴哈哈大笑的海綿寶寶,“改天也繡一個送我唄,你送葉承彥海綿寶寶,那我就換個,就......換個......痞老板吧。”

廖韻之的十字繡技能是時一教的,她之前寒暑假常見時一無所事事時就拿著大幅的十字繡底布穿針引線,也好打發(fā)閑置的時間。廖韻之之前只覺得羨慕,在時一完好的收線繡好一整幅圖時,手摸在有秩的凹凸成品上,也不由感染了些成就感。

廖韻之真正有蠢蠢欲動動手的心時,也就在前不久,想著讓時一教她,好親手完成一件實打?qū)嵉募兪止ぷ髌匪徒o葉承彥。廖韻之挑來選去,最后買了一個海綿寶寶的十字繡小樣掛飾。

廖韻之擱下手里的事,解鎖手機,在相冊里翻找,最后點開一張拼接的自拍合照,拿給尤翹楚看。

“你弄的?”時一也湊過來和尤翹楚新鮮地看著放大的照片。

“嗯,我上次在承彥手機相冊里看到了張他的自拍,過后我就讓他發(fā)給我,自己一個勁兒地跟著模仿他那張自拍,然后兩張拼了起來,發(fā)給他,又像慣例一樣寫了個日常心情,只不過沒發(fā)空間就是了。”廖韻之眼角眉梢暈開的滿滿愛意。

尤翹楚抿著嘴,點著頭:“有兩下子啊。”

“還有啊,這張是昨晚剛更新的空間動態(tài)。”廖韻之在手機屏幕上向右滑動,是另一張依葫蘆畫瓢的合照,“這是前幾天晚上我跟他視頻通話時偷偷截的圖,他當時躺在床上枕著跟我聊天,后來聊久了,睡意昏昏沉沉,我說就這么開著別掛,他說好,后來就睡過去了,我就把他睡容拍了下來。我筋疲力盡花了幾個小時擺好,盡可能自然,讓兩個人看上去那么和諧般配。”

“那他看完什么反應?”時一先是吃驚了一下,為那“幾個小時”這幾個字眼。

尤翹楚只得連連表示佩服擺著頭。

“他轉(zhuǎn)發(fā)了啊。”

廖韻之手指頭緊捏著銀針,一針一線費勁地穿過白色硬布,這是她第一次繡十字繡掛飾小樣,穿針引線、收尾縫合,程序比大幅可成框擺設的十字繡更加繁瑣復雜,后來,繡久了,拿針的指頭太過用力的穿線,明顯的微微泛紅凹印,有種隱隱約約灼灼的疼,她生疏,進程緩慢,一穿一勾手法略笨拙生硬,因而不可避免穿錯地方扎到手,雖不至于嚴重到出血,可還是會有被針頭刺一下,條件反射縮回手的時候,然后再繼續(xù)。

廖韻之在她們面前嘰里呱啦地分享滿是信手拈來的戀愛小細節(jié)。

廖韻之說她害怕葉承彥不知道她愛他,所以事事表現(xiàn)的很明顯。而葉承彥也不可能知道,廖韻之一聽見他找她的消息提示音,她就擦擦手停止住洗澡、停止住洗碗、停止住手頭的家務,停止住一切當下正在忙活的事......

“我好像從不愿意和承彥面對面的坐著吃飯,從來都是排排坐,然后吃飯都是我在嘰里呱啦的一通講,他在旁邊邊聽我講話邊喂我吃的。”

尤翹楚不忍聽下去:“夠夠的了,戀愛中的吃貨,就是一個沒有手的廢人。”

可是這樣一個“廢人”,廖韻之說她愿意當。

你說,她得有多愛啊?

元旦匯演的時候,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選了個靠走道以便不時之需好方便撤離的位置,尤翹楚對表演節(jié)目沒多大興趣,就只是單純的喜歡湊熱鬧,哪人多往哪鉆,蹭個位。

尤翹楚點開手機屏幕,把一張兩個陌生男生的合照全屏放大在時一和廖韻之面前時,直接了當?shù)貑柫司洌骸霸趺礃樱俊?

“哪個?”廖韻之看了眼問。

“戴眼鏡的那個,你們覺得怎么樣?”

時一和廖韻之又拿過手機細看。對比之下,眼睛男確實比旁邊合照的好友出眾,高領(lǐng)毛衣更襯出全黑框眼鏡也擋不住白凈皮膚,是第一眼極易被人抓住眼球多瞧兩眼的高顏值。

“干嘛?你要談戀愛了?”時一先拋出關(guān)鍵性的問題。

“記不記得,這個情景很熟悉。”廖韻之慢悠悠的開口。

尤翹楚一臉懵逼的坐等她繼續(xù)說下去:“你在做夢吧。”印象中這是她第一次給她們看眼鏡男的照片,這才最近的事,也是第一次在她們面前提起。

“有一天,你拿著某人的照片,在我們的群組里問長得怎么樣,然后某人就成了你前前任男朋友。同理,又有一天,你拿著不知從哪偷拍來的照片,特意把我們約出來,親自翻開相冊,同樣也是一句長得怎么樣,然后這人就成了你前任男朋友。你說歷史怎么總是驚人的相似,就像現(xiàn)在這樣,你又把照片擺在我們面前,問我們意見。”廖韻之有條有理的分析,尤翹楚談戀愛的前兆,實屬必經(jīng)之路。

“180身高,八中高二理科生。”尤翹楚不管,徑自先向她們匯報他的自身條件,“我真的第一次......”

還不等她說完時一就急著接話:“你可別跟我說第一次。”

尤翹楚的每一任男友,她都能給自己找一個良好的托詞來標簽歷任的特殊性,就似標榜著丟棄過往,重新開始,認真愛的開端,她倒也真如此,以致即使分,也不藕斷絲連,干干凈凈。所以她們每聽從尤翹楚嘴里說出諸如“第一次為他干嘛干嘛”此類的“犧牲奉獻精神”的話,她們只當耳旁風聽聽就過,尤翹楚熱枕枕的愛,時效性就在于當下說出口的那一秒,她不斷的為自己找借口,也就表示她還有興趣繼續(xù),等她不再以此來勛章自己的偉大,也就差不多了。

她們聽多了,聽膩了,也就聽得無知無覺。尤翹楚口中每一個問她們長得怎么樣的,最后都變成了男朋友。

尤翹楚無辜:“我真的沒談過眼鏡男。”

“好吧,你要說的是這個啊。”時一為自己的條件反射哭笑不得。

“沒辦法啊,誰讓個個長的都還不錯。”尤翹楚實事求是的說。

“尤翹楚你怎么能俗的這么理直氣壯啊。”

除她們以外的第四種聲音突然在她們背后竄出,三人立馬一致轉(zhuǎn)頭回看了一眼聲源。

是何佑禹,尤翹楚惡狠狠的蹬了一眼:“你管我!”

何佑禹不聲不響的在他們后面聽了好一會,總之就是無論是重點內(nèi)容還是無關(guān)緊要的閑聊,都聽進去了。他微微離座,手肘撐著身子又向前探了探,尤翹楚馬上機警地關(guān)閉手機屏幕,卻還是慢半拍被他瞧見了,還有模有樣的點評了句:“黑框眼鏡出渣男。”

“滾你丫的,何佑禹,你副業(yè)算卦的啊!我這還沒開始,你就讓我結(jié)束了。”尤翹楚聽完就不爽,分分鐘原地爆炸。

廖韻之和時一只是笑,然后在一旁重復他的那句“黑框出渣男”。

“你可以把前幾任照片拿來,我?guī)湍憧纯疵嫦嗪兔\,看看你們到底為什么分。”

尤翹楚不想理身后何佑禹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氣鼓鼓地轉(zhuǎn)回去。

何佑禹卻拍著尤翹楚的肩,硬是讓她搭理自己,然后又自顧自的說:“其實我也很搶手的。”

尤翹楚無言,時一和廖韻之倒是興致勃勃。

“上次期中考生物科,我前面坐著一個別班的女生,我猜她一開始本來是和旁邊的男生說好,一會罩著她點,給她做小抄,結(jié)果后來時間緊,男生自己都沒做完,也顧不了她,我提早寫完卷子,就見那女生只能無可奈何的在旁邊干著急,正好這時轉(zhuǎn)過頭,對上了我,滿滿祈求,你們也知道我這人吃軟不吃硬,更是受不了小女生委屈巴巴的有求于我......”

何佑禹說到這,就聽見前面尤翹楚一聲赤裸裸的“切”的鄙視。

他知道她有在聽,就說的更起勁兒了。

“我就特紳士的將自己的答案做了份小抄傳給她,她滿臉感激,我頓時覺得自己比她旁邊那位自顧不暇的男生光輝偉大,這才保住了她的生物免于掛科,原來幫助有困難的同學感覺這么好啊。”何佑禹很不要臉的說著,“后來考完那女生還找我要QQ想加我,本來也沒多大問題,哎,壞就壞在,我太優(yōu)秀、善良,結(jié)果她就天天晚上找我聊天,說她考進了班級前十,然后就顯得有點飄飄然了,我也就隨便敷衍幾句。”

“后來呢?”廖韻之問。

“后來我就刪了,這個女生太沒勁兒了。”何佑禹從自傲得意到連連搖頭感嘆,又一轉(zhuǎn)語調(diào),湊前問尤翹楚,“怎么樣,其實我也不賴吧,就是你不善于發(fā)現(xiàn)我的人格魅力。”

“說了這么多,就是用來向我證明這個啊!”尤翹楚端著架子,溢于言表的不屑。

“不是,我就是想說,其實一個人單身挺好了,你別看見個長得不錯的男生就往上貼啊,還非要扯上一層情侶關(guān)系,做普通朋友不好嗎?不好嗎?不好嗎?”何佑禹就納悶了,一連串問了好幾個“不好嗎?”。

“誰不管不顧往上貼了啊?何佑禹,你對我說話可要注意點,姐姐我難道自身條件不夠優(yōu)秀嗎?非要我去貼他們?就不能他們貼上來?”

“是是是,你太優(yōu)秀了,可你總要有點......追求吧,有點......原則吧,為了張臉,就把自己給賣了。”

“我樂意。”

“你不是之前還跟我說,一個人特他媽有意思嗎?說什么打不玩的游戲,看不玩的小說,沒人管,沒人煩的,賊尼瑪爽嗎?說什么可以朝三暮四,一天一個變著法的把那些入得了你眼的小鮮肉都喜歡個遍,還沒男朋友約束著嗎?”

“今非昔比,你懂個毛線。”

“哎呀呀,我真是替你男朋友擔心,談戀愛還要防著你精神出軌,真累。”

“你丫說夠了,閉嘴吧!”尤翹楚徹底跳腳。

“我是怕你禍害我的男同胞。”

尤翹楚懶得理他,浪費唇舌,跟他這種胡攪蠻纏的人也說不通。

何佑禹倒是堆滿笑容無故獻殷勤,食指戳了戳尤翹楚的右肩,尤翹楚不耐,甩開。

“一起單著吧!”

尤翹楚仿若自己在沸騰的環(huán)境中耳朵聽錯了什么,鄙夷地看了眼何佑禹。

何佑禹又重復了遍:“我們一起單著吧,尤翹楚!”說完又自顧自的哈哈笑了幾聲。

這次她聽清楚了,卻刻意夸大幅度的聳肩顫栗了下,重新調(diào)整坐姿,似要隔離后面的神經(jīng)病,全身散發(fā)著對他的嫌棄:“有病。”

何佑禹后來解釋說,他也覺得他自己挺變態(tài)的,想著自己單身還偏要抓著個人來陪他,就覺得大概是瘋了。

“去去去,我憑什么要搭上自己陪你鬧啊,腦子壞了?”

“別人答應我還不一定要呢,拖你下水比其他人有意思多了。”

尤翹楚理不清他的腦回路,只得強扯嘴角,笑得虛情假意:“呵呵,那可真是謝謝你這么記著我哈!”

尤翹楚扭頭,何佑禹也不再說話,有好幾秒一刻不離地只是盯著她的后腦勺,沉默不語,尤翹楚做事、說話風格一貫直來直往,不遮掩,不避諱,但就算是這樣的她,他也不知如何拿捏得當她的脾性。

何佑禹那時想,世界上有兩件事是他所不可控的,一是明天或晴或雨的天氣,一是下秒尤翹楚不定時更新的心情。可他細想了下,又覺得不太對,天氣尚有天氣預報可測,雖偶有偏差,但尤翹楚變幻莫測,時時偏離預想。

她太令他捉摸不透了,以至于他心里蕩起了那么點不可名狀的矯情感,他倒也希望,尤翹楚所有對他的冷言冷語還存有那么一絲不問緣由的柔軟。

何佑禹自此之后時常在尤翹楚耳邊念叨單身的種種好處,他不肯放過尤翹楚,是指哪方面的不肯放過,他心里清楚。

尤翹楚再怎么無所畏懼可到底是個女生,也會深陷偶像劇無法自拔,可也并非來者不拒什么都看,還是有所選擇的,鐘情于顏好、劇甜,據(jù)時一所知,臺版《惡作劇之吻》來回一集不落她就看了至少三遍,還沒算上小學時暑期固定檔播放量。

她也少女懷春,可分分合合的談了這么兩三個,最后也只能一并囊括為“不合適”的范圍。

她有在認真談,但沒真的愛。

歷任分手時她倒兩袖清風無牽絆,反倒是男方似有留戀心不甘,但奇怪的是卻又干脆利落,分手這事一方提起,另一方也不拖泥帶水一口答應,沒有垂死挽留的戲碼,更多的是自我較勁兒。

尤翹楚時至今日想來自己的前前任男友就覺得搞笑,他們分手后過了有一陣他便又交了新女友,還特來通知她一聲,發(fā)了張親昵的合照私聊她,問她說,你看比你漂亮是不是?尤翹楚擰著聲音怪模怪樣的在時一和廖韻之面前學著對方的語氣原話陳述,想象著前前男友隔著對話框說這話時不知哪來的底氣,而她只能滿口敷衍的打著哈哈回復,心里卻嘀咕著關(guān)我屁事,明明丑的要死。他空間里各種秀恩愛曬幸福,生怕尤翹楚不知道,以至于尤翹楚后來嫌他煩索性屏蔽了。

尤翹楚就是那種明明不愛,還能扮柔弱的“賤人”,只要她還有耐心。時一和廖韻之有時都看不下去了,無奈也只能悲哀遇上尤翹楚算他倒霉。

前前男友對尤翹楚的“關(guān)照”延續(xù)至她與前男友分手,他不安慰還湊份熱鬧不怕事大的嘲諷一句,尤翹楚,你也有今天。尤翹楚本就沒太把分手當回事,他卻多此一舉的替她大張旗鼓搞出“天要亡她”的架勢,她沒往心里去,只是不屑的嗤笑回了句,死不了,死不了。

尤翹楚就是覺得搞笑,對于前前男友的“耿耿于懷”。尤翹楚后來給他發(fā)了一句不明不白的消息“你可真是可愛呢”不等回復就把他刪了。

她知道她可恨,可她又不討喜誰,管他呢。

時一問她:“很好奇你以后生小孩當媽了會怎樣?”

尤翹楚答:“我都想好了,女孩子嚴厲管教。”

“不能走她娘的老路。”

“畢竟當年她媽太浪。”

尤翹楚什么時候最想談戀愛?就是半夜追更新的偶像劇甜到眼紅牙癢、裹緊被子滿床打滾、嗷嗷尖叫的時候。

何佑禹對時一如實相告:“我之前一直認為單身挺好的,但喜歡上尤翹楚后就覺得,一個人單著其實挺沒勁的。”21

時一想起最后一次見到爺爺是在一個月之前,他眼睛發(fā)炎來城里看病,她爸特意開車回去接他,因為家里沒有多余的房間供他居住,爺爺也一再推脫不愿麻煩他們,他們也確實真沒什么理由執(zhí)著著挽留他留下住的,只能說在家附近一家不錯的賓館開了間條件較好的房,以便他在城里看病的幾日穩(wěn)妥的休息。正巧爺爺來城里的那天是工作日,時一中午放學回家才看到許久未見的爺爺,他一只眼睛發(fā)炎得厲害,腫得幾近睜不開,爺爺一直以來身形偏瘦,他生了病給時一的感覺更是不好,她媽把飯菜一碗碗端上飯桌,爺爺獨自靠著沙發(fā)休息,那一刻時一莫名覺得有些心酸,他瘦弱的身形被歲月磨礪得滿是過往成長生活里的苦難的影子,他只是安靜地靠在那,時一都生怕他陷入其中,支不起身子。時一很早之前就從她爸那聽來爺爺腿腳不便,但她也從沒過分細究且關(guān)心,怎么來的?有多長時間了?她一概不知。

爺爺見她回來,睜開了另一只無異樣的眼,看向他的孫女,聲音虛弱而蒼老的喚了聲她的名字:“時一,你回來啦。”

那一聲足以使她自覺她孫女的身份當?shù)貌粔蚍Q職。

她一年里呆在老家的時日并不多,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每年的寒假春節(jié)是理所應當?shù)幕丶覉F聚,其它如國慶和暑假這些天數(shù)較多的節(jié)假日里,回不回家都視情況而定。爺爺之前偶爾來城里看過他們一兩次,帶著留在老家那塊由他一人辛勤耕作滋養(yǎng)的肥沃土壤上長出的瓜果蔬菜。

時一還很小的時候,那會還沒讀小學,她曾有一段時間呆在老家,她奶奶去世的早,是在她未出世之前的事,爸媽不在身邊,時一時常晚上一個人不敢睡便拉著爺爺讓他陪著。大些時,她第一次學會的代步工具是爺爺用于騎行各村之間的三輪車,他常常載著他們幾個小孩各種轉(zhuǎn)悠。過年后都會有戲班子的人來村子里唱戲,小孩總會早早的搶先占了第一排的椅子,能津津有味的看著的也就開場舞那段,而多半也只是為了圖個新鮮和熱鬧,能好好坐在那吃東西,而爺爺也總會買來一堆零食或水果拿到前面給她,然后東西吃完了,覺得戲的內(nèi)容無趣了,小孩們也就全部跑開了。她也從沒認認真真地看完一整部戲,卻時常看到,爺爺會為了看戲蹬著他的三輪車去別的村子,總會很晚才回來。時一那時還很好動,經(jīng)常耐不住性子在村子里亂跑,做了錯事他也沒責罵她,也不告訴爸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包庇她的“罪行”。

車窗外時飛馳而過的風景,腦海里是銜接不暢的過往片段,他多好啊,好到她一遍遍的回想又一聲聲的自責。

爺爺在城里看病的那幾天里時一有空就會到酒店陪他嘮嗑幾句,他背后撐著枕頭當靠墊,因為眼部涂了藥水,只能閉眼與時一一問一答,她爸也不時插上幾句,姑姑在一旁伺候著,他關(guān)心她的近況與學習,時一表示對新環(huán)境已有所適應,簡單交待了些現(xiàn)代學習的課程內(nèi)容與周邊的見聞趣事,她知道爺爺不一定都聽得懂,但她認真的分享,他喜滋滋的笑,彼此都覺得足夠了。

爺爺喜歡熱鬧,一家人實實在在的陪伴,兒孫繞膝的熱鬧,她知道。

爺爺呆在城里的最后兩天正值周末,他依舊是靠在床頭,探望他的人坐在一旁,時一臨走前爺爺問她:“時一,明天還來嗎?”

時一當時沒聽清,看了他爸一眼,想問爺爺說了什么。

她爸重復道:“爺爺問你明天還來不來。”

時一重新看向爺爺,年邁的老人不行于色的期待,她沒有理由拒絕,乖乖地應了聲:“爺爺,我明天還來。”

他靠在那笑著,說好。

那天周末的早上時一起得早,跟著爸爸、姑姑陪著爺爺分別在兩家醫(yī)院穿梭,領(lǐng)取檢驗報告單、和同在一座城市讀大學的表哥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陪他掛吊瓶,時間倒也過的很快,爺爺嚷著隔天就回老家,不愿再逗留于此,怎么勸說都不聽,他固執(zhí),她爸也就順了他的意。

他是個閑不住的老頭,哪容得了日日把自己擱在床上受人伺候著,他寧愿回去扛著鋤頭操勞那片沒幾畝的田,扇著扇子和同村的老人嘮嗑長度。

他繞著那個村子里里外外走了那么多年,是離不開的根。

那是時一最后一次幫他實質(zhì)性的做點什么,還好那次她沒有拒絕,想起這竟然是最后一次見他,她有些難過,又覺得惋惜,他閉上眼的前一刻她竟沒見上他最后一眼。

她平靜地聽著這個噩耗是真的,又平靜地聽著從她爸嘴里緩緩吐出的確認。有些東西回憶起來,也突然難過起來,這種真切的情緒好揪心。

她要是知道那次他來城里看病已走向生命的倒計時,她一定努力哀求,讓他多留在身邊幾日,一股腦的分享那些有的沒的,爺爺都愿意聽她講下去的話。

爺爺回老家臨走前在小區(qū)門口把時一叫到一邊偷偷塞了兩百給她,囑咐她好好學習,平時多買點吃的,他說現(xiàn)在學生學習累,讓她別虧待自己,她推搡著不要,可到底還是收下了這份好意,他所以為的偷偷,其實每次她爸媽都看在眼里,不做聲,他上了她爸的車,時一對著車窗半開里的他招手說:“爺爺,放寒假我就回去看您。”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她竭力想彌補些什么,好寬慰獨守空房的老人。

他欣慰的笑著,說好。

全家在為爺爺?shù)膯试崦M忙出的時候,她插不上手,靜靜地呆在一邊聽候吩咐,每天家里的大廳總有些她印象模糊的老一輩親戚來哀悼,哭聲不斷,對著封存著爺爺軀體的棺材哭訴,她不全都聽得懂家鄉(xiāng)話,但各個都哭紅了眼,她也情不自禁的落淚,棺材旁的錄音機里循環(huán)播放著似是佛教的超度經(jīng)文,燈徹夜不息,她無法睡得心安理得。

時一知道爺爺就躺在里面,可她什么也幫不到。

從寺廟來的師傅在大廳里架著各類東西,弄著某種儀式,時一跟著家人一次次雙膝跪在鋪著瓷磚的冰涼地板,那是她從小到大的第一次跪拜,也是最久的一次。

下跪這個動作本身并不難,可一旦賦予了一定意義,雙膝立馬變得沉重,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抵著堅硬的地板,從膝蓋直達而上的疼痛感觸動心臟逼得她鼻腔泛酸,每一次叩拜都是在迫使她一次次的認清爺爺是真的離開了。

她沒了爺爺,她爸沒了爸爸。

時一請假后的第四天晚上,她照例翻看班群里的通知消息,從同學們的聊天記錄里搜尋些這幾日課程內(nèi)容,她請了半月的假,或多或少有個底總歸能心安點,這樣回去時,也銜接得上。

她知道十一點多林越的QQ頭像仍顯示在線,但沒想到他竟會找她。

“聽說你請了半個月的假。”林越先發(fā)來消息。

“恩,家里出了點事。”時一回答的很委婉,她裹著睡衣縮在沙發(fā)上,夜?jié)u漸轉(zhuǎn)涼。

“李女士周一的時候在課上表揚你,可惜你不在沒聽到。”

時一不禁失笑,她差點都忘了自己剛考完半期考,就馬不停蹄的往家趕,雖說對自己的情況還是略知一二,但班上和年級里其他同學的總體水平如何,她還一概不知。

“無所謂了,都考過了。”時一說的輕描淡寫,是真沒記掛在心上,人是有虛榮心的,死揪著過去的某個驕傲的點沾沾自喜是會顧不好腳下的路的。

她自是引以為傲的語文,長久以來都不敢有一毫松弛,是她最后緊攥在手的砝碼,在班級上空飄飄蕩蕩的頭銜,是入了林越的耳的。

她又怕林越覺得她假謙虛,就主動掌握了話語權(quán):“各科課程都上到哪了?”

林越倒也真的把各科進度清楚的一一打進對話框發(fā)送。

時一努力回憶著課本頁面沒上過的內(nèi)容大致進程如何,意料之內(nèi)地嘆息道:“看來我回到學校后不出意外會有著一堆的課程等著我補。”

她本不想扯到這個的,她落下了兩周的課,回頭返校惡補早就是逃脫不掉的結(jié)果。她其實很想旁敲側(cè)擊地問問林越那個跟宋因冉的賭約結(jié)果到底如何,誰的分數(shù)更高些,是否真如了宋因冉的愿,周末陪著宋因冉逛街?

“其實也不算多,你真需要的話,到時我筆記本再借你。”

時一低頭在手機鍵盤上飛快的打著字,她印象里所認識的林越是個喜歡把課堂筆記直接寫在書上的男生。

林越一直以來嫌棄女生那套所謂的形式主義,耗時又浪費精力,他永遠也無法參透女生流連在文具店貨架前只為挑選精美筆記本的心情,翻開嶄新的一頁,端端正正的再把課堂內(nèi)容原原本本一致的照抄進去,他認為著實沒必要,有些內(nèi)容課本上明明有原句,直接標注下就好,況且課本是實實在在陪伴三年的,筆記本總擔心有個萬一,多保管一本學習資料,也是不便,何不集于一體。

林越自有他的道理,時一不反對也不贊同,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如他在頁面邊角空白處簡單標注下,日后復習起來還能順暢自然的銜接上此前的知識體系。

時一不似他,她是在課本旁備著一本筆記本,隨時待機的那種人,她一邊撿拾過去的疏漏一邊抓緊著往前趕,一字半句的重點都不放過,但也不似林越想的那般不善于變通——課本上原模原樣的語句也一股腦的抄個便。

她只發(fā)了一句:“謝謝。”

“下次如果你要去自習室……”林越?jīng)]打完一句完整的話,時一看不明白,正準備發(fā)個問號,就見對話框中立馬跳出了他下一條消息,“可以找我。”

時一愣了一秒,了然但不敢往深處想。

她回答:“好。”

“宋因冉那天問我有沒跟女生單獨逛過街。”

時一倒吸了一口涼氣,話題突轉(zhuǎn),忐忑了下。

“那你是怎么說的?”時一極力按耐住過分八卦的心。

“我說有,和你。”

時一不知道怎么接話,心中千百回轉(zhuǎn)的滋味。

“其實那不算逛街吧,就單純的陪你刷機。”她知道她放錯了重點,但作為被提及的當事人稍稍裝傻充愣才好把話題繼續(xù)延續(xù)下去,“她為什么突然說到這個?”時一當然知道為什么,但她始終盡職盡責的保持一個傾聽者的狀態(tài),她想聽從林越自己口中說出的話。

“宋因冉以逛街為條件和我賭期中的物理成績。”

“所以?”所以呢?結(jié)果如何?時一真正想知道的是這個。

“她贏了。”

時一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她隔著手機屏幕悶悶不樂。

宋因冉的學習能力不容小覷,關(guān)鍵時刻比誰都偏執(zhí),這種結(jié)果也不是沒可能。

時一想,她得了班級語文第一的名次又如何,她無法由著性子跑到林越面前打賭邀功,這是她和宋因冉的區(qū)別。

宋因冉步步為營,她忍著一股翻江倒海的酸意,沒頭沒腦的回了句:“這周末嗎?”

“恩。”

時一其實很想抓著林越,跟他分享近日的心情動態(tài),她想告訴林越她一點也不喜歡喪葬的氛圍,甚至巴不得躲得遠遠的,好逃避這一切,她受不了告別的儀式,人來人往、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一個個都站在她的面前,在她耳邊一遍遍回響著爺爺生前的好。她最近失眠得厲害,只要一閉上眼,盤旋在腦中揮之不去的都是過往零星的片段,然后懊悔、愧疚。她爸媽都體體面面的操辦著一切,彼此默契的不過多在她面前交談關(guān)于爺爺?shù)脑掝},她一個人無措的坐在樓梯口麻木地看著大家進進出出打點種種事項,填補時間遺留下的漏洞。

那天她爸終于看不下去,也陪著時一坐在同一級的階梯上,短暫的休息,起先他們什么都沒說,時一懂事的不去多問,后來他撫著時一的后背,講起了另一件事。

他跟時一說,那天爺爺坐在回家的車上,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關(guān)于時一。

“夏天這么熱,時一她一個人撐著傘上下學,你怎么不買輛電動車給她騎,這樣也快點。”

“爸,學校不讓未成年人騎電動車。”

“不讓啊,怎么就不讓呢,本來天氣就夠熱的,現(xiàn)在孩子學習任務還重,背著個書包,后背都是汗,每天走來走去的,也累啊。”

“家里還有輛自行車呢,她還不愛騎。”

“那哪一樣了,自行車腿得用勁兒,大熱天的騎久了也累人,電動車只要一坐上去就好了,速度還快。”

“爸,她還小,無所謂這些的,而且現(xiàn)在學校離家也比以前近了,走幾步也挺好的。”

“你不買,我買!”爺爺執(zhí)拗。

“爸,真沒必要。”

……

她爸無奈地笑著跟她講車上的對話,話末似小孩爭寵般的“質(zhì)問”她:“你爺爺生前還擰著那股倔強的勁兒跟我爭論你上下學騎電動車的事,你說,他是不是更愛你啊。”

她爸問她,你說,他是不是更愛你啊?

時一聽完,情緒的門閘子徹底崩壞了,她環(huán)著腿把頭埋進雙膝中,她強忍了許久的鼻酸再也繃不住了,控制不住的淚雨滂沱。

她爸一遍遍順著她的背脊,她哭得抽搐,時一知道他是在盡可能以幽默的方式安撫她的心,彼此寬慰。

“恩,可不是嘛,爺爺更愛我啊!”時一帶著淚痕的不甘示弱,笑得舒心,順承著她爸的話,對爺爺去世的這個事實竟有些釋懷。

時一想告訴林越,在窗外此起彼伏響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她一個人蜷縮在沙發(fā)一角,不愿挪動半步,縷縷飄上來的嗆鼻煙火氣,甚至連本應下意識遮捂耳朵的動作都帶著遲疑。

她一面想著再也見不到的爺爺,一面想著林越與宋因冉的周末,五味雜陳的罪惡感。

她委屈而難過,直到等來林越的回復:“等你回來。”

不明所以的一股暖流直擊胸腔,時一得承認,她喜歡林越,無論有意無意的溫情,她都被他煽染得戳心又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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