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胡子老板本姓徐，只是那形如雜草狀若蟒蛇的胡須實在是太過顯眼，年幼時的楚羽才給他取了這么一個充滿童趣的稱呼。徐老板為人豪爽，粗狂，大方，讓人不自覺心生親近之意的同時，也讓人心中對他曾是和尚的身份頗為懷疑。徐老板開這包子鋪近二十年，早已將這洛陽城中的百姓牢記于心。對于這個父親在外不知去向，與母親相依為命，而又頗為懂事的小楚羽，徐老板一直都很喜歡，也算是看著他長大。

面前的包子皮薄餡足，楚羽拿一根筷子戳破那白的讓人心喜的包子皮，頓時便有噴香的油汁“嗞”的一生流了出來。一口咬下，口澤生津。包子旁的那碗胡辣湯，同樣是用料十足。面筋肉筋粉條花生，該有的一樣不少。胡椒粉灑在紅棕色的湯中，幾滴香油在表面飄來蕩去。單是看賣相，就已經(jīng)讓人垂涎三尺。

從城偏西的家里跑到城東，楚羽早就餓得發(fā)慌了。他正大快朵頤，沒什么其他客人需要招待的徐老板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他身邊。

“小羽，跟叔叔說說，好端端的怎么就跟你娘吵架了，還離家出走？”

楚羽嚼著包子含糊不清地說：“沒……沒吵架，就是我賭氣跑出來了，在外邊呆一會透透氣就回去，唔……時間長了我娘會擔(dān)心的?！?

徐老板聽了頓時覺得有趣，哈哈笑道：“大小伙子的，離家出走還這么慫，怕你娘擔(dān)心你一開始就別跑出來啊，哈哈哈?！?

“可不敢！”楚羽連連擺手，“我知道我娘是擔(dān)心我，怕我跟爹一樣出去后就再也不回來了。而且習(xí)武就要與人爭斗，我娘也是怕我有個三長兩短，所以還不如平平淡淡的做個普通百姓，在洛陽城里過完這一輩子?！?

“你說什么？習(xí)武？怎么回事？”

“哦，是這樣，那天我去找陸詡叔叔學(xué)棋，碰到了聽雨軒的林知北爺爺。”楚羽說著，沒有注意到徐老板的臉色似乎有了些變化?！傲种睜敔斖ο矚g我的，給我講了很多江湖的事情，還跟我去家里做了客?！?

楚羽雖小，但讀書不少，下意識的隱瞞了那所謂的“長青門二人組”?！耙婚_始我娘跟林爺爺聊得還挺好，后來林爺爺說想給我找個師父，讓我學(xué)武，去江湖里闖蕩，我娘就……”

“你娘就不同意，甚至惱怒異常？”

見楚羽黯然的點點頭，徐老板嘆了口氣，喃喃道：“也是，你娘那性子，能同意才是怪了……”

“可是娘也不能不讓我出門呀。不學(xué)武就不學(xué)嘛，我又不會自己偷跑去學(xué)?！背鹨贿呌蒙鬃庸沃肜锏淖詈笠稽c胡辣湯，一邊低著頭哀怨的嘟囔著。

看著楚羽垂頭喪氣的樣子，徐老板突然笑了，揉了揉楚羽的腦袋，說：“誰說的？看你這逃家的小樣兒，保不齊腦袋一熱真就偷摸去學(xué)了。不過話說回來，你自己到底想不想學(xué)武？”

想不想？這個問題已經(jīng)在楚羽腦袋里思考了好幾個夜晚了。他不知道幾個夜晚對于決定一生命運(yùn)的答案來講并不算多，但是對于他自己來講，用幾個夜晚來明白自己的心意，已經(jīng)是足夠了。

“當(dāng)然想了?！?

于是終究還是要回家。楚羽掂著徐老板送他的讓他帶回家給娘賠禮道歉用的包子，散漫著身子向城西家中走去。

此時雞鳴早已遍布全城，有些攤販已經(jīng)開張，有些正在收拾?？偟膩碇v人還是不多。洛陽城生活頗為安逸，除了農(nóng)夫和客棧掌柜需要披星戴月以外，百姓起床并不需要太早。這么說來，果然還是城主大人功不可沒。楚羽心里再次由衷敬佩起那位大宗師級的巍峨身影，沒有注意到前方左手拐彎處的巷子里，閃進(jìn)去一道黑影。

“能有這么舒適的生活也確實是我的福氣，算了，也別想什么練武江湖了，回去給娘道個歉，好好讀書吧，說不定以后還能跟城主大人共事呢?！背鹨贿呄?，一邊走到的那改變他命運(yùn)的巷子前。

“你是叫楚羽吧？”低沉而嘶啞的聲音從身旁的巷子中傳來。楚羽愣住，腳下一頓，不由點了點頭。

“你娘叫王凝之？”

楚羽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又點了點

頭。

“呵呵，看來沒錯了。”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啞聲音再次響起，楚羽冷汗刷的一下濕了衣襟。他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妙，想要撒腿就跑，誰知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無論如何都邁不開腳步。

耳畔隱隱傳來破風(fēng)之聲，一記手刀重重砍在了他的脖頸處。楚羽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知覺。

不遠(yuǎn)處，徐老板默默的看著一襲黑衣的襲擊者伸手搭住已經(jīng)暈厥過去的楚羽，沒有讓他倒地。默默地看著楚羽被拖進(jìn)巷子里，又默默地看著一炷香后從巷子里走出來了一個老漢模樣的行人，默默地看著他背著一個大麻袋漸漸向城外走去。徐老板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這都是命運(yùn)啊。”

于是不再猶豫，疾步向不遠(yuǎn)處的楚宅走去。

“林老爺子，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因為那所謂的傳承，我的夫君已經(jīng)喪命了，我不想我的兒子也因此走上一條前途叵測的道路！”王凝之的眼中有泛起的淚花，可是她強(qiáng)忍住不讓眼淚落下。

林知北嘆了一口氣。他何嘗想強(qiáng)人所難，甚至親手造成一門悲劇？但是使命使然，他沒辦法不硬起心腸。

“凝之！這是小羽的命運(yùn)！”

“不！我不相信什么命運(yùn)！如果真有命運(yùn)，我又怎么會和我夫君在一起？”王凝之拼命搖頭。

就在兩人爭吵漸激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兩人同時沉默，王凝之抹了抹眼淚，低頭走去前門應(yīng)門。林老爺子揉了揉太陽穴處有些暴起的青筋，苦笑著心想這可比說書難多了。

然而，門口處王凝之的聲音，卻又讓林知北剛剛有些平靜的心情再次激蕩了起來。

“什么？！小羽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