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王琳出了辦公室以后，心里還是氣呼呼的。

這篇小說多好啊，憑什么就不讓上？

王琳想道。

她好久沒有看過這么精彩的小說了。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千字，但她卻來回看了好幾次。在看到黑貓與少年互動時，她好幾次都笑了出聲來。

“真是可惜，要退稿了。”

王琳坐回自己的辦公桌上，將稿子放在自己面前。

然后有點(diǎn)不舍地打開了的電腦，翻開電腦桌面的WORD文檔，在上面敲著退稿的文件：親愛的‘非凡的魚’，很高興您對我們《少男少女》雜志的支持，也很榮幸收到您的來稿，您的小說我們審過了，質(zhì)量非常高，題材新穎，風(fēng)格搞笑，幽默輕松……”

這里為一段，然后下一段又繼續(xù)說：“但遺憾的是，您的這篇小說暫時不太符合我們雜志的風(fēng)格，建議您多參考我們以往的小說，寫出符合時下最適合青少年的口味小說。在題材選擇方面，我們更傾向于描寫青春校園美好情感類的小說。如果您能寫關(guān)于這一方面的題材，相信以您的文筆，我覺得您的下一篇小說會取得更好的成績。”

“期待您的下次來稿！”

然后信封的末尾，簽署名字寫的是：王琳。

文件用打印機(jī)打了出來，看著這份帶著溫?zé)岬耐烁逍拧?

王琳心下一動，然后又拿起桌面上的一支筆，唰唰在上面寫下一段話：

PS：您的這篇小說本人非常喜歡。但可惡的主編竟然不讓過，所以原稿我就不給您退回去了，留著下次有機(jī)會我再磨一下他，讓你上。不過您的下次來稿我已經(jīng)提前跟他打過招呼了，只要質(zhì)量還跟這篇一樣，就絕對能過稿。所以，您千萬千萬不要灰心，一定要繼續(xù)投稿啊！拜托拜托！

寫完這段話，王琳才松了一口氣，看了看桌子對面牌子上寫著：總編室的辦公室門口，撇了撇嘴。然后將信件塞進(jìn)信封里，按照稿子的寄件地址填了上去。

但她剛封好信封，就聽旁邊一個編輯叫了起來：“好。這篇寫的好。文筆佳，立意好。我們下一期的主打小說有著落了。”

這個編輯年紀(jì)同樣是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戴著一副眼鏡，平時比較老成穩(wěn)重，很少見他如此激動。

王琳見狀比較好奇，道：“王大奇，什么小說，這么激動？”

他們辦公室七八人，每天都要審查數(shù)百份的稿件，已經(jīng)有嚴(yán)重的審美疲勞了。而且這些稿件很多都是初中高中生的投稿，大部分都文筆幼稚，無聊透頂。

一些短稿倒看不出什么，但很多長稿質(zhì)量就慘不忍睹了，大多不是描寫宿舍的生活，從老大寫到老小胡亂堆砌一些內(nèi)容，就是一些優(yōu)美的詞藻堆在一起，無病呻吟。要真正找到好的稿件實(shí)在太少。

所以平時他們收的稿雖然很多，但還是要對外征稿。不過這樣的稿件就算給到千字百元，真正質(zhì)量高的稿子還是不多。

不過偶爾出現(xiàn)高質(zhì)量的稿子的話，要真的過稿還需要交叉審稿，幾個編輯都同意以后才交給總編終審。

而像王大奇這樣信誓旦旦地說下一期主打小說有下落的事情還真的比較少見，說明稿子質(zhì)量還是不錯的。

不過審稿這樣的工作，主觀性是很大的，某些稿子可能有的編輯喜歡，但有的編輯就未必了。所以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其中一兩個編輯很喜歡，非讓他過，但另外幾個不同意，覺得一般般。然后就是一輪爭執(zhí)，最終送到總編那里做決定。

辦公室其他編輯聽了他的話，抬起頭了看了他一眼，紛紛搖了搖頭，然后繼續(xù)自己的工作。

但王大奇卻意猶未盡地道：“情節(jié)緊湊，文筆上佳，難得的佳作啊！”然后他又看了看稿件最下面的作者名字，叫道：“咦，又是非凡的魚？”

“非凡的魚？”王琳聞言，眼前一亮。這不是《我家有只貓大人》的作者嗎？她離開座位朝著幾步之遙王大奇奔去，手朝著王大奇，叫道：“快讓我看看。”

“好……的，呃……”

王大奇聽了她的話本來已經(jīng)想將稿子遞過去，但話剛出口，稿子已經(jīng)不在他手上了。

然后就見到王琳動也不動，座位也不回就迫不及待地站在他旁邊看了起來。

過了七八分鐘后，王琳一陣激動，叫道：“好，好。不愧是‘非凡的魚’，這一篇寫得比上一篇還好呢。雖然寫的是校園小說，但結(jié)局很熱血呢。哈哈……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果然每一篇都是精品。”

王琳的話聽得王大奇額頭冒汗：大姐，你就快是有老公的人了，這樣說真的好嗎？讓總編大人聽見了，這稿子再好也得過不了吧？

但王琳卻不理王大奇如何反應(yīng)，轉(zhuǎn)身朝著自己座位走去，頭也不回道：“先讓我看多幾遍再說。”

十幾分鐘以后，王琳哈哈大笑，拿起稿子就朝著總編的辦公室走去。

她直接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臉上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劉子成聽到動靜，抬起頭來，見到又是王琳，奇怪地道：“怎么又進(jìn)來了？剛才稿子的事兒我說了，上不了就是上不了，威脅我也沒有用。這是公事！”

“哼。我知道，公私分明嘛，總編大人！”王琳不滿地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就好！”劉子成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來做事。

但王琳還是站著不動，臉上帶著笑意看著他。

劉子成再次抬起頭來，感覺今天的王琳有點(diǎn)古怪，又問道：“還有事兒嗎？”

王琳道：“我記得你剛才說過，你說那個稿子的作者只要不寫靈異懸疑題材就讓他過稿，對不對？”

劉子成道：“對啊。什么事啊？”

“哈哈。告訴你，這次他又寄了一篇小說過來，而且還是純正的校園類小說，這次你不讓他上也不行，剛好過幾天就是刊印的日子，所以……嘿嘿……”

王琳笑嘻嘻地將手上的稿子遞了過去。

“下期的文章已經(jīng)定好了，怎么能說改就改？”劉子成有點(diǎn)不滿意地道，他接過稿子，又問道：“陳碩他們都審過了嗎？”

“審不審又怎么樣？反正我跟王大奇都喜歡，就算他們不喜歡，討論來討論去，拿不住主意的話最終還不是得你做決定。所以我干脆省了這個步驟，直接拿給你看了。”王琳道。

“你呀，你呀！”

劉子成看著王琳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拿起了稿子看了起來。

他看得很仔細(xì)，幾分鐘后，他若有所思地放下了稿子沉默不語起來。

“怎么樣？”王琳問道。

“嗯，的確不錯。”

劉子成笑了笑。

“我就說嘛……”

王琳一副如釋重負(fù)的表情。

“但……”王琳的話還沒有說完，劉子成又加了一句，“但這個稿子還是有點(diǎn)問題。”

“有什么問題？”

王琳急了。自己推薦的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劉子成退審，她終于感到生氣了。雖然她和劉子成是男女朋友，二人曾約法三章，公是公，私是私。但自己喜愛的稿子上不刊，就如同自己孩子不能得到別人認(rèn)同一般的難受。

劉子成對王琳的脾氣清楚得很，見到她這副模樣就知道她又想耍小性子了，壓著手慢悠悠地道：“你先別急。先聽我說。首先，我很認(rèn)同你的觀點(diǎn)。這篇小說的確很出色……”劉子成盡量說得平淡一點(diǎn)，讓王琳平靜下來。

“這一次，這個稿子的字?jǐn)?shù)剛好在我們要求的范圍內(nèi)。這很好！但問題還是出在題材上面。噢，不，應(yīng)該說是內(nèi)容上面。你不覺得他寫的這個題材有點(diǎn)敏感了么？”

“敏感，有什么好敏感的，都是校園小說而已。”

王琳道。

劉子成搖了搖頭，道：“事情不是這樣的。小說你也看了，他寫的是什么？校園欺凌！校園暴力！寫的是學(xué)校小霸王，欺負(fù)另一個學(xué)生嚇得他方設(shè)法逃學(xué)的故事。這篇小說雖然極力避免描寫暴力的場面，性質(zhì)始終是一樣的，他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學(xué)校里存在著校園暴力，校園欺凌，這一點(diǎn)與我們一直以來堅持的和諧校園、活力校園是相悖的。”他停頓一下，繼續(xù)道：“所以，我覺得這篇稿子還是有問題！”

說完，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個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他原想如果他這樣說了的話，按照以往的情形，就算王琳再不喜歡，再耍小脾氣最終也會按他的話來做的。因?yàn)榘凑账麑ν趿盏牧私猓m然她的性格里有點(diǎn)太跳脫，但實(shí)則上她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也從不會無理取鬧。如果自己的確有道理的話，就算她再不喜歡她頂多就發(fā)一會兒脾氣，最后還是什么事兒也沒有。

但沒想到，這一次事情有點(diǎn)不同。只見王琳聽完他這樣說以后，臉上一點(diǎn)生氣的意思也沒有，意外地顯得很平靜。

只見她靜靜地看著劉子成的雙眼，緩緩地道：“劉子成，我發(fā)現(xiàn)你變了。”

“變了？”

劉子成聞言有點(diǎn)愕然。他沒想到王琳這個時候討論的不是稿子，而是他本人，所以一時愣住了。

王琳自顧自地道：“沒錯，你是變了。我發(fā)現(xiàn)自從你做了總編以后，無論是做事還是思想都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勢。求穩(wěn)!求安全!你再不是以前那個有理想，有拼勁，敢打敢沖，什么都敢嘗試的劉子成了。”王琳的話顯得沉穩(wěn)而有力，看著劉子成的眼睛似乎可以看到他的心底。

“沒錯，或許坐在這個位置上你的確應(yīng)該這樣做。這樣子做對雜志社來說是最安穩(wěn)的。但你有沒有想過，當(dāng)時李總編為什么要將這個位子交給你？他看中的是什么？”

“他看中的就是你身上那種敢為人先，只要有一絲可能成功都不惜一拼的狠勁。當(dāng)時的你憑著這股勁頭，將雜志的銷量在幾年內(nèi)翻了兩翻。那時的你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的吸引人，使得人總不由自主地朝著你靠攏。但這幾年以來，我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滿足了。沒有了當(dāng)時那種拼勁，船頭怕虎，船尾怕狼。你再也不是當(dāng)時的那個你了！”

“你說的沒錯，他寫的這個題材的確有敏感的地方。但你有沒有想過，無視它并不代表他就不存在。無論你的雜志如何花團(tuán)錦簇，雜志里的校園如何美好和諧，但它掩蓋不了，在那美好的下面同樣有著黑暗面，這是誰也否認(rèn)不了的事實(shí)……”

“所以，這篇稿子過與不過我都不強(qiáng)求。我要求的只是一個答案。一個你是否還是你的答案？”

王琳緊緊地盯著劉子成的眼睛道。

而辦公室里的劉子成則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連茶水涼了也不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