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凱利茲恢復意識時，是從一片無盡的黑暗中醒來的。
而這虛無飄渺的感覺，毫無疑問，自己已經是靈魂體了。
“啊...這兒就是暗影界么。”
凱利茲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里什么都沒有，比扭曲虛空還要漆黑，且安靜。
“死的感覺真不好受。”
凱利茲嘆道。
他身為永恒龍那段時間的記憶變得有些奇怪。
他能清晰地記得自己曾殺了多少青銅龍。
為了將世界導向黑暗的未來，他遵循“某個人”的意志殺害無數無辜者的那些瞬間歷歷在目。
但是...他記不清，那“某個人”——永恒龍的首領，究竟是誰？
他的記憶中搜尋不到任何相關的片段。
這令他相當沮喪。
“到頭來，我居然連給誰打了一輩子的工都不知道。”凱利茲苦笑道。
他躺倒在地。
“就這么死掉算了。”
“殺了那么多人，就想一死了之嗎？”
一個神秘的聲音虛無縹緲地說道。
凱利茲驚坐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精靈模樣的女子從陰影中現身。
她有著一頭白發，此刻因為靈魂的極度虛弱，金色的瞳孔也顯得暗淡無光。
“你是...？”
“殺過的同族太多，所以不記得我了嗎？哼...”
她虛弱地冷笑道。
凱利茲看著她的面孔，一陣記憶如電光火石般穿過腦海。
“是你...”
她挑了挑秀眉。
“所以，你想起來了嗎？你率領徹底墮落的永恒龍走狗們，四處獵殺我這樣的龍王侍從，試圖追查直系血脈....”
“我那是被虛空操控了，你明明知道！”凱利茲反駁道。
她冷冷地說：
“我當然知道。”
“我甚至知道虛空并不能完全支配生物的意識，你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你在虛空的低語下，自愿而為。”
凱利茲愣了愣。
“你是自甘墮落的，凱利茲。而三番五次找尋青銅龍公主下落，并試圖加害她的，也是你。”
女子走到凱利茲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頹然的青銅龍。
“我可以贖罪。”凱利茲抬頭道。“我雖然不記得永恒龍的頭領是誰，但我知道永恒龍的行動計劃！我可以——”
“哼。”她冷笑一聲。
“公主殿下已經通過與我的記憶接觸...從而得知了你為非作歹的一切。”
“你覺得...你這樣的家伙說要向她贖罪，要告訴她永恒龍的行動計劃...她要如何才能相信你？”
“而你所掌握的那點情報，哪怕再加上你的命去償還，都遠不足以還清你欠下的命債。”
她的聲音虛弱如低聲細語，仿佛她這靈魂體會轉眼間便煙消云散。
面對青銅龍女子冷酷的話語，凱利茲啞口無言。
“當然...你腦海中的情報...它們會真實有效地傳達給公主殿下的...”
女子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凱利茲的手。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她虛弱地說道。
凱利茲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難道不是暗影界？”
“當然不是什么暗影界...而是已經死去的，我的身體中。”
“也多虧是他們將我的遺體帶去下葬，在經過你變成的樹時，我的一絲殘魂感受到了你的存在，便耗盡最后的力量，將你牽引至此...”
凱利茲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你...你要干什么？！！”
女子雙眼中僅剩的一縷時之沙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
“我本來想就這樣結束，結束這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但是呀，讓我抓到了你，惡名昭彰的永恒龍——凱利茲。這讓我找到了機會...”
凱利茲想要掙脫，但青銅龍女子燃燒靈魂所爆發出來的力量無與倫比！
她的靈魂正在與凱利茲融合...同化！
“這是...靈魂融合？！你到底想——”
他看到青銅龍女子的記憶涌入自己的腦海，那原本屬于她的一切，都切切實實地融入到了凱利茲的靈魂中。
“凱利茲...你罪惡的靈魂將繼承我的記憶...我的力量...我的軀體。”
凱利茲瞪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句話。
“從此，你將不再是你，永恒龍凱利茲犯下的罪過你都無需承擔...“
她的聲音愈發輕無，一半的魂魄已經融入了凱利茲體內。
此刻的凱利茲明白了。
“我會擁有你的一切，你的人生。作為你，繼續活著...”
她的聲音愈發沙啞：
“我依然無法原諒你...凱利茲...”
“今天，‘凱利茲’這個存在，將被我永遠抹殺。哼...這么做，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但比起讓你在一棵樹中茍且偷生，讓你承受著我的痛苦，背負著我的沉重記憶而活下來，這更加有趣，不是么...”
來自她的記憶和意識逐漸侵蝕凱利茲的思維。
“你這是在強加你的意愿于我！”
凱利茲的思維已經開始混亂，記憶的碎片正迅速轉化他的靈魂。
“不...這是...懲罰。”
她淡然道。
“你自甘墮落，迫害無數青銅龍族...罪大滔天，罄竹難書。”
“我要懲罰你...帶著我那份拜你所賜的痛苦記憶...活下去。”
此刻，凱利茲明白了她的決心。
他痛苦地吼道：
“你...你！你做好對抗永恒龍的準備了嗎...！”
青銅龍女子笑了笑，沒有回答。
“回想起來吧...青銅龍，身為時間守護者的驕傲。”
隨即，她的最后一絲殘魂融進了凱利茲的靈魂中。
“咕呃？！”
凱利茲一陣抽搐，純凈的時之沙漸漸包裹了他的靈魂。
...
數小時后，諾達希爾墓地。
午夜的鐘聲已經響起，萬物俱寂。
墓地的巡夜人正百無聊賴地照常巡夜，忽然聽到墓地中傳來詭異的響聲。
“那個方向...是今天剛剛下葬的新墓？”
巡夜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聲音的來源。
當提燈的燈光照向那座新墓時，墳封土已經被破開，一個人影正坐在棺木里。
在提燈的靜謐光芒下，人影的樣貌暴露無遺——
這是一名看上去很年輕的精靈少女，不知為何體型似乎是縮小了——身上的葬禮長袍因此顯得有些過于寬大。
她警惕地轉過頭來，一頭披肩的短白發上并非純白無暇，混雜著幾束若隱若現的紫色發束，有如虛空般令人印象深刻。
“你是什么人！”
巡夜人亦警惕地握緊了佩刀。
她猶豫片刻，開口答道：
“我是...”
緊接著，她黃銅色的瞳孔愣了愣，突然雙目無神地泛白了。
“我是...誰？”
她流下莫名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巡夜人看著她的詭異舉動，雖然他非常緊張，但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看著她在那默默流淚。
片刻后，她輕聲低語道：
“我是...”
“凱..凱利...”
她抬起頭，已不再流淚，泛白無神的瞳孔重又恢復了神采奕奕的黃銅色。
“我是...凱莉多米。”
她站起身道。
“這是我們...不，我的名字。”
...
次日中午。
波爾基是在伊莉茍薩的抱怨聲中，將她從旅館的溫暖被窩里扛出來的。
“哇啊，哇啊！放開吾！你這傻大個！”
“擺清你的身份，你現在可是名義上的月之女祭司，還睡懶覺，成何體統！”
因為睡懶覺的伊莉雅怎么也叫不醒，所以現在出來抱怨的就是她了。
“哼。”她不滿地擺動搖晃著。
“放吾下來！”
波爾基仍然步伐帶風地大跨步走著。
“有人要見你...而且這不是一般的人。”
“就是大德魯伊和高階女祭司夫婦要見吾，吾也不去！”
“得了吧，他們哪有空召見你。”
波爾基頓了頓。
“要見你的，是你的同族。”
“青銅龍？是凱利茲？他不是已經變成樹了么？”
波爾基不置可否：“啊哈，這就一言難盡了...”
很快便到了月神殿側殿。來到一間休息室的門口，波爾基把伊莉茍薩放了下來。
“進去吧。她在里面等你。”
...
伊莉茍薩滿心疑惑地打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精靈少女的背影，銀白色的秀發上那幾束若隱若現的發束，令伊莉茍薩過目難忘。
雖然身著輕皮鎧甲，但卻難掩她身材的姣好，裙甲下修長的雙足和身體曲線都讓伊莉茍薩有些嫉妒。
最重要的是——她的個子比伊莉茍薩高。
“哼，同樣是青銅龍，為什么吾當初沒變成這種樣子。”
伊莉茍薩想罷，開口問道：
“你是誰？”
她放下手中擦拭的輕劍，轉過身：
“殿下，您終于來了。”
“咦，你是...”伊莉茍薩認出了她。
“火妖營地的山洞中，那個遍體鱗傷的女囚？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伊莉茍薩驚愕道。
“而且...你的個子看上去也比之前要小了好多。”
白發少女笑答：“我確實幾乎到暗影界走了一遭，但我現在以這副模樣重生了，您姑且這么理解吧。”
聞言，伊莉茍薩頭疼起來。
“對了，你似乎是吾的侍從？可是...吾連你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白發少女露出一個溫暖的笑。
“我是凱莉多米哦，殿下。”
伊莉茍薩聽到這個名字，感到無比陌生。
是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那種陌生。
看到伊莉茍薩的神情，凱莉多米早在意料之中。
“我們...成為了我，以凱莉多米這個全新的姿態重生。”
她將雙手放在胸口，心跳撲通撲通的律動，讓她是如此慶幸自己活著。
“我們既拋棄了過往的罪孽，也不再被無盡的噩夢所折磨。”
“我終于從無盡的時光中脫身，又一次站在您的面前了呢，伊莉茍薩殿下。”
她抬起頭，如釋重負地笑著。
伊莉茍薩一臉疑惑，對她的話一知半解。
“可是...你找吾所為何事？”
她神色凜然，牽起伊莉茍薩的左手，伊莉茍薩手背上的青銅龍紋章熠熠生輝。
“盡管您不認得從前，或現在的我。”
她低下頭，輕輕親吻了那代表身份的青銅龍紋章。
“但我...將成為您忠實的侍從，至死不渝。”
（未完待續）